第56章 先下手为强(2/2)
小翠眼睛一亮,连忙去取了酒来,又拿出两个玉杯,给赵志敬斟满:“道长慢用,有什么吩咐,喊我一声就是。”
赵志敬端起酒杯,却没喝。他的心思全在隔壁,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只要尹志平行差踏错,他便立刻闯进去“捉奸”,到时候人赃并获,看对方还如何狡辩。
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隔壁除了饮酒说笑,竟没什么出格的动静。
赵志敬渐渐有些不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女儿红入口绵甜,后劲却足,顺着喉咙滑下去,竟让他心口升起一股暖意。
“道长,这酒怎么样?”小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身上的脂粉香混着酒香,飘进赵志敬的鼻腔。
他侧过头,正撞见小翠仰起的脸。少女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赵志敬的心猛地一跳。这张脸,竟与记忆中的红姑重合起来。
那时他还是个青衫磊落的少年,常蹲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温书。
红儿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梳着一对乌黑的双丫髻,从街角的布庄跑出来,裙角扫过满地落槐。
她会把偷藏的麦芽糖塞给他,指尖沾着点面粉,笑起来眼角的梨涡里像盛着星光,先生说你日后准能中举,到时候可别忘了带红儿去看京城的塔。
十三岁那年的夏夜,蛙鸣聒噪得像要掀翻屋顶。他在破庙的草堆上给她讲《论语》,她却忽然凑过来,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野蔷薇的气息。
青布衫与粗布裙缠在一处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庙梁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后来红儿总爱摸他腕间那串廉价的木珠,说等他当了官,就换串真玉的,到时候我给你描眉,你教我写字。
他们的孩子落地在腊月初,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
红儿咬着牙没哼一声,临了抱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家伙,笑得满脸通红,眼角还挂着泪。
就叫清笃吧,她把孩子的手贴在他手心里,盼着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然而,变故来得比开春的雪融得还快。红儿的父亲又在赌场欠了利滚利的银子。
官差的锁链哗啦作响,红儿把他骗进柴房里锁起来,自己却被拽着头发拖出去。
她回头时,双丫髻散了,一支木簪掉在雪地里,赵郎!照顾好清笃——
那声哭喊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腔里一片焦糊。等他追出去,只看见马车上她挣扎的身影越来越远,车轮碾过那支木簪,裂成了两半。
后来他把清笃交给一家姓鹿的人收养,自己则遁入了终南山的道观,一方面是他太穷了,养不起孩子,另一方面也是他看清了官场的险恶。
青灯古卷伴了十年,晨钟暮鼓没磨平他眼底的戾气,反倒让他在算计人心的门道里悟得通透。
他成了赵道长,道袍挺括,袖口总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只是没人知道,他袖袋里那半支木簪,被摩挲得比玉还光滑。
再相见,他随师父下山办事,他看见高台上的红姑。
她穿着水红的纱裙,珠翠满头,金步摇随着转身的动作叮咚作响。
当年的双丫髻早换成了蓬松的堕马髻,眼角的梨涡还在,只是盛着的不再是星光,是看不透的妩媚。
她唱完一曲,接过富商递来的金元宝,指尖掂了掂,笑得眼波流转,那模样,让他喉头发紧。
他花了三年功夫,才凑够赎她的银子。交割那日,老鸨数着银票,酸溜溜地说:红姑如今可是摇钱树,赵道长真舍得。
红儿站在一旁,指甲涂着蔻丹,漫不经心地抚着鬓边的珠花,仿佛被赎走的不是自己。
他为她安置在重新修缮的青楼,让她做了主事,以为这样就能把当年的亏欠一点点补回来。
那阵子他下山,都会来这里相会,但她却总在忙碌,有时是对着账本算到天亮,有时是把年轻伶人递来的诗稿扔在地上羞辱,她还会坐在富商腿上,用涂着蔻丹的手指去剥人家的橘子,笑靥如花。
偶尔她会留他喝杯酒。三更的梆子响过,她给他温一壶花雕,指尖划过他道袍上绣的太极图,叹一句都变了。
酒液晃在杯里,映出她鬓边的白发,不知何时已悄悄冒了出来。可第二天她照旧会为了几两银子和老鸨争执,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窗纸。
那日他在她房里看见个锦盒,里面躺着另一半木簪。他伸手去碰,她却猛地合上盖子,旧物罢了,早该扔了。
他望着她躲闪的眼神,忽然就懂了。有些时光碎了就是碎了,就像那支木簪,即便拼在一起,裂痕也永远都在。
赵志敬离开时,袖袋里的木簪硌着骨头。山风吹过道观的铜铃,他望着远处层叠的宫观,忽然握紧了拳头。
人心是暖不回来了,可权柄不会骗他。至少握着它时,没人能再把他珍视的东西,像当年那样,硬生生从手里抢走。
“道长?”小翠见他走神,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赵志敬猛地回神,脸上有些发烫,斥道:“放肆!”
小翠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眼圈微微泛红:“对不起道长,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赵志敬的怒气又消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妨,再给我斟一杯。”
一杯接一杯,坛中的女儿红渐渐见了底。
赵志敬只觉得头晕晕的,左臂的伤痛不知何时消失了,心口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热。
他看向小翠,少女的身影在烛光下渐渐模糊,红儿的脸与她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呼吸愈发急促。
“道长,你很热吗?”小翠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猛地抓住。
赵志敬的手很烫,力道也大,捏得小翠轻轻蹙眉:“道长……”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羽毛般搔在赵志敬的心尖上。他看着她微张的唇瓣,像熟透的樱桃,忍不住俯下身,吻了上去。
小翠嘤咛一声,起初还有些挣扎,可被他越抱越紧,渐渐便软在了他的怀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棂,将屋内的身影拉得暧昧而扭曲。
赵志敬早已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隔壁的尹志平,忘了重阳宫的清规戒律。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红儿的笑靥与怀中的温软,所有的理智都如堤坝溃决,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放纵之中,直到沉沉睡去。
而隔壁的房间内,尹志平推开窗,望着天边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一丝冰凉的寒意。
“赵师兄,这杯,敬你。”他低声自语,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