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珍馐藏刺(2/2)
尹志平勒住马,看着他慌慌张张钻进树林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翻身下马,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听着树林里传来的“哗啦”声,还有赵志敬压抑的咒骂,只觉得这几日憋在心里的闷气,总算散了些。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赵志敬才面色虚浮地走出来,青袍的下摆沾了些泥土,头发也乱了。他刚翻上马背,还没坐稳,就又“哎呦”一声,再次钻进了树林。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太阳都爬到头顶了,两人还没走出半里地。赵志敬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胯下的黑马也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
“师、师兄,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尹志平故作关切地问,眼底却藏着笑意。
“歇、歇个屁!”赵志敬咬着牙,声音都发飘,话虽如此,他刚走没两步,肚子里又翻江倒海起来,只得再次钻进树林。
尹志平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赵志敬一生算计,总想着拿捏别人的把柄,却没料到栽在了一盘凉拌木耳上。
等到日头偏西时,两人总算挪到了下一个城镇。刚进城门,就见两个身着全真道袍的身影迎面走来,正是郝大通与孙不二。
“郝师叔,孙师叔。”尹志平连忙翻身下马行礼。
赵志敬也想下马,却被肚子里的绞痛折磨得动弹不得,只能在马背上拱了拱手,声音有气无力:“郝、郝师叔,孙师叔。”
孙不二看着他脸色惨白,眉头一皱:“志敬,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旧伤复发了?”
赵志敬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尹志平在一旁“适时”补充:“赵师兄许是昨日受了风寒。”
“胡闹!”郝大通沉声道,“既是身子不适,就该早些歇息,逞什么强?前面有家‘迎客楼’,先去那里住下再说。”
迎客楼的门面比聚仙楼小些,却收拾得干净。四人刚坐下,赵志敬就又捂着肚子跑了出去。郝大通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这志敬,到底是怎么了?”
尹志平刚要说话,就见掌柜的过来招呼。那掌柜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精明的笑:“几位道长想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酱肘子可是一绝,还有刚拌的凉菜,爽口得很。”
尹志平抬头看了看掌柜,忽然笑了:“那就来几道凉菜吧,再弄些热汤,我这位师兄身子不适,怕是吃不得油腻。”
“哎哎!好嘞!”掌柜的应着,转身往后厨去了。
孙不二有些不解:“志平,你师兄闹肚子,怎么还点凉菜?”
“师叔有所不知,”尹志平解释道,“赵师兄平时最喜欢凉菜,现在身体不舒服,更得顺着他的性子来。”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大夫常说,胃口不好时,吃些爽口的凉菜反倒能开开胃,说不定对他的身子有好处。”
孙不二闻言点点头,没再追问,只叮嘱伙计多做些热汤。尹志平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微扬——赵志敬爱吃凉菜?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的借口罢了。
正说着,赵志敬佝偻着腰从外面回来,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脑门上。他刚把自己扔进椅子里,就听见伙计唱喏着上菜,托盘“咚”地搁在桌上时,他的目光直勾勾黏在那几碟凉菜上。
凉拌黄瓜泛着脆绿,麻酱豆角裹着浓稠的酱汁,最惹眼的是那盘拍蒜木耳,油星子在蒜香里闪着光。赵志敬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方才在茅房耗空了力气,此刻胃里空得发慌,哪里还顾得上多想?
他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口木耳,咯吱咯吱嚼着,蒜香混着醋味直冲鼻腔,竟真觉得爽口。“嗯……这木耳拌得不错。”他含混着夸赞,筷子又朝盘子里去,全然没瞧见尹志平垂眸时,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方才注意到,隔壁桌刚撤下的残碟里,就有半盘没吃完的木耳,汤汁混着唾沫星子,看着格外刺眼。此刻伙计端来的拍蒜木耳,色泽、摆盘竟与那残碟里的有七八分像——搞不好就是回锅热过的剩菜。
这些剩菜是上一桌的,还是搁了几天的陈货?尹志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那盘木耳往赵志敬面前推了推。
席间,他始终没让郝大通和孙不二动这道菜,只说“师兄爱吃,让他多吃些”。两位师叔见赵志敬夹得勤快,也只当他偏爱这口,自然不会动筷,谁也没瞧见尹志平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果然,当天夜里,赵志敬的肚子又闹了起来。客房里时不时传来他压抑的痛呼,还有跑向茅房的急促脚步声。
尹志平躺在隔壁,听着赵志敬一趟趟往茅房跑的动静,帐子外的月光碎成一片,他却毫无睡意,嘴角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没亲自动手,却借了饭店老板的手——那些被反复利用的剩菜、泡发多日的木耳,本就是老板为节省开支埋下的隐患。
这时代哪有“食物中毒”的说法?饿肚子的人太多,残羹冷炙回锅再端上桌,是常有的事。
赵志敬总以为大酒楼干净,却不知越是讲究排场的地方,为了撑门面,暗地里的龌龊越多。
尹志平闭着眼,听着隔壁传来的闷哼,只觉得这迟来的报应,倒比亲手报仇更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