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幡然醒悟(2/2)

遇到程英,那个眼含秋水、知书达理的女子。

与她们相处时,他会逗她们笑,会帮她们解围,可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浮现的,始终是小龙女那张清冷的脸。

一个月前,欧阳锋疯疯癫癫地拉着杨过,非要将毕生绝学传给他,嘴里还反复念叨着:“乖孩儿,这可是义父压箱底的本事,不能让旁人听见,尤其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女娃。”

他说的“小女娃”,便是不远处坐在一块青石上的小龙女。

欧阳锋生怕这门绝学被“外人”听了去。趁着杨过低头记口诀的空当,他突然像狸猫般窜出去,指尖带着一股阴柔的内力,快如闪电地戳向小龙女的穴道。

小龙女猝不及防,只觉两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四肢顿时变得僵硬如铁,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眸子猛地睁大,掠过一丝惊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欧阳锋做完这一切,得意地搓了搓手,又悄无声息地溜回杨过身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低声对杨过说:“咱们去那边专心练功,别吵到她。”

杨过那时正对“蛤蟆功”的招式着迷,加上他本就对欧阳锋有着孩童般的信任,竟真的信了这话,继续跟着义父揣摩发力的诀窍。

他哪里知道,那看似安静的身影下,藏着小龙女怎样的焦灼与无助。

也就是这片刻的疏忽,给了暗处的尹志平可乘之机。

月光下,她无法动弹的模样像一朵被风雨困住的白梅,脆弱得让人心惊。

尹志平的心跳瞬间失控,平日里被礼教压抑的邪念如野草般疯长,他蹑手蹑脚地靠近……

说也奇怪,杨过与欧阳锋的武功明明都已算得上江湖好手,尤其是欧阳锋,即便疯癫,对周遭动静的感知也远超常人,可那天夜里,两人竟都对近在咫尺的异动毫无察觉。

欧阳锋一门心思要杨过练好招式,连喊带比划,嗓门又大又急;杨过则全神贯注地模仿着义父的姿势,时而皱眉琢磨,时而跺脚调整气息。

两人的注意力全被“蛤蟆功”吸走,竟让尹志平在他们眼皮底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当时杨过固然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若他能多回头看小龙女一眼,若他能察觉义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若他能早点明白小龙女对自己绝非仅仅是师徒之情,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那时的他,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别看他平日里对陆无双插科打诨,帮她接骨时不小心瞥见对方胸口,脸会红到耳根;

后来他亲吻完颜萍的眼睛,也只是轻轻一碰便慌忙移开,连手指都不敢多碰一下她的脸颊。

正是在与这些女子的相处中,他才慢慢懂得了男女之情的微妙。

当他看到陆无双为自己吃醋,心中那片被古墓孤寂填满的角落,才渐渐生出柔软的情愫。

他开始想起小龙女为他缝补衣衫时的专注,想起她在寒玉床上为他疗伤时的温柔,那些曾经被他当作“师徒本分”的细节,此刻都成了心上的烙印。

可这份后知后觉,终究是晚了。

若论责任,尹志平自然是罪魁祸首,他的贪婪毁了小龙女的清白;

而欧阳锋那一指,看似无意,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成了悲剧的推手。

只是杨过即便后来知道了真相,怕是也很难对欧阳锋真正动怒。

在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中,欧阳锋是第一个喊他“乖孩儿”、把他护在身后的长辈,那份掺杂着疯癫的呵护,填补了他缺失的亲情。

他曾对小龙女说过:“义父虽疯,待我却真,在我心里,他和你一样亲。”这份沉甸甸的依赖,让他连恨都恨得艰难。

命运的安排往往如此弄人。若是杨过能早一点开窍,若是欧阳锋没有那莫名的防备,若是尹志平能多一分克制,或许华山那晚的月光,只会温柔地照在一对璧人身上,而不是成为小龙女一生的梦魇。

可世间最缺的,偏是“若是”二字。

其实杨过走下终南山时的脚步,就透着几分自欺欺人的慌乱。

他嘴上说着要找姑姑,脚下的路却越绕越偏,从终南山下的官道,晃到了秦地的荒野,又顺着渭水漂到了中原,一路走走停停,活像个漫无目的的孤魂。

他哪里是在找人?分明是被小龙女那句“我要做你妻子”吓慌了神。

古墓里的师徒情分,在他心里早成了骨肉般的依赖,突然被扯断、被重塑,他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茫然无措。

小龙女的突然离开,让他认定是姑姑不要他了,那份被抛弃的委屈像潮水般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于是他开始自暴自弃。跟陆无双插科打诨,陪完颜萍月下叹息,甚至对着李莫愁的毒针也敢嬉皮笑脸。

他用这些热闹填补心里的空,用旁人的依赖证明自己不是没人要。

可每到夜深人静,寒风吹过客栈的窗棂,他总会猛地坐起,摸出怀里那半块小龙女绣的手帕——那时他才惊觉,自己绕了这么多路,不过是想躲开那个不敢面对的问题:姑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直到在华山看到洪七公与欧阳锋的生死相依,他才猛然醒悟——原来有些感情,早已超越了师徒、姐弟的界限。

原来那些被他当作“莫名其妙”的话,藏着姑姑从未说出口的深情;原来自己的慌乱逃避,才是最伤人的钝刀。

小龙女为他打破古墓规矩,为他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那份勇气,那份执着,他竟现在才懂。

“姑姑……”杨过低声唤着,声音哽咽。他终于明白,小龙女的离开,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是因为他的不懂。

她那样纯粹的人,认定了一件事,便不会回头,可他却用少年人的懵懂,伤了她的心。

“我错了……”杨过将脸埋进雪里,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等我找到你,一定告诉你,我懂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做师徒,还是做夫妻,我都要守着你。”

雪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他的脸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最后看了一眼两座孤坟:“洪老前辈……义父,多谢你们。杨过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