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古墓往事(2/2)

可当完颜守城将万户侯的印信和鎏金鞍马送到他面前时,这柄好剑终究生了锈。

出卖来得猝不及防。

王重阳在中都刚拉起的秘密队伍,一夜之间被金兵团团围住。带头破门的正是林御北,他穿一身金人的银甲,手里提的不是惊鸿剑,而是沾着义军血的长刀。

林朝英冲上去质问,却被他一记“烈火掌”拍在胸口——那掌法是父亲亲传,原是用来打金狗的,此刻却差点震断了亲妹妹的心脉。

王重阳抱着她踏碎冰封的河面,寒水浸透了棉袍,也浇不灭他眼底的火——他背着她走了三个月,从金国腹地走到极北冰原,指甲在冻土里抠出鲜血,终于在一座冰山下凿出那块寒玉。

只不过寒玉床虽续了命,那一掌却在林朝英心脉间留下了隐患。稍动肝火便咳血,动情时更是痛如刀绞。

于是古墓派的武功都藏着克制:《玉女心经》要心如止水,轻功讲究飘若无痕,连剑法都带着三分疏离。

本来两人联手,一套“重阳玉女剑”,还是有机会打败林御北的,谁料此时金国武林突现《天蚕功》。

那功法邪异得让人胆寒,据说练到深处,周身真气能凝成琉璃般的气墙,寻常刀剑一碰就断。

更可怖的是真气外溢时的模样,如万千蚕丝缠来,沾上便要撕筋裂骨。

林御北尚未练成就已经能凭此横行中原,好几次将抗金义军杀得片甲不留。

有个侥幸活下来的镖师说,亲眼见他站在乱箭中大笑,箭矢离身三尺便纷纷坠地,真气甩出去时,竟将一棵老槐树缠得粉碎。

王重阳望着寒玉床上日渐好转的林朝英,突然握紧了铁剑。

他知道林御北早晚会杀过来,这疯子连亲妹妹都能下死手,又怎会放过他们?于是他带着弟兄们回到终南山,在终南山后凿起了古墓。

墓道里的机关是他亲手设计的,流沙、毒箭、翻板,每一处都藏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最深处的石室连着暗河,他算过水流速度,只要能游出半里,就能用炸药炸毁通道,将追兵永远封在里面。

那时的王重阳,面对的何止是一个林御北。完颜守城的死侍营、金廷的铁骑,还有那些被天蚕功吓破胆的江湖人……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望着石室里那盏长明灯,总觉得只要守住这古墓,就守住了最后一点希望。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林朝英痊愈后,竟瞒着王重阳潜回中都。趁夜潜入书房,在暗格里摸到了半部秘籍。

虽只有招式没有心法,却成了两人破局的钥匙,只是一个往“守中带攻”走,一个向“以柔克刚”去,渐渐走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武道。

不过也不知道是否是天意,林御北靠着出卖亲妹换来的荣华富贵,终究没能焐热。贞元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中都的积雪没到了膝盖,这位金国最倚重的“护国上将军”,竟在庆功宴后暴毙于府中。

消息传到终南山时,王重阳正在给林朝英煎药。药罐里飘出的艾草香混着雪粒的寒气,他握着药勺的手猛地一顿,药汁溅在炭火炉上,滋滋地冒起白烟。

后来才从逃出来的汉人仆役口中得知,那日林御北喝了完颜亮御赐的酒,夜里便发起疯来——浑身筋脉如被万蚁啃噬,指甲抠进青砖里带出血来,最后竟在癫狂中抓瞎了双眼,七窍流血而亡。

那碗酒里掺的“牵机引”,是金国皇室对付功高震主者的惯用伎俩。

更讽刺的是,林御北死后不足三月,完颜守城也被召回中都。这位曾让大宋将领闻风丧胆的金将,回朝时连随身的佩剑都被缴了去。

新登基的完颜亮猜忌心极重,看着这位手握死侍营、军功赫赫的宗室,眼里的忌惮比欣赏多得多。

没过两年,完颜守城便“病逝”于府中,有人说他是被圈禁时活活饿死的,也有人说他是吞金自尽——终究没能逃过“鸟尽弓藏”的结局。

王重阳望着南方的天空,突然觉得手里的铁剑沉得像座山。那时他才真正看清,所谓的家国大义,在皇权博弈面前竟如此脆弱。

宋廷的皇帝在临安城里盖起了新的宫殿,每年给金国的岁贡从百姓身上搜刮,只要能安稳地当他的江南天子,割多少地、赔多少银都不在乎。

岳飞的旧部还在长江边磨剑,却连渡江的令箭都讨不到;韩世忠的水师泊在黄天荡,只能看着金兵的商船在江面上穿梭。

而金国那边,完颜亮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收回所有在外将领的兵权,同样的事不止发生在南宋。

那些打天下的宗室,要么被圈禁,要么被赐死,朝堂上布满了眼线,连将领家仆的闲聊都可能被呈报给皇帝。

林御北的死,完颜守城的失势,不过是这场权力洗牌里最不起眼的浪花。

王重阳将那柄曾斩过金兵将领的铁剑收进了剑匣。他突然明白,自己这几年的厮杀,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朝廷不想战,百姓盼安稳,他和弟兄们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竟成了两边都不待见的“麻烦”。

他看向身后的古墓。那座耗费了三年心血的地下堡垒,机关密布,暗河纵横,原本是为了与林御北、完颜守城同归于尽准备的。

可如今,最大的敌人死了,最狠的对手亡了,这座藏在终南山腹地的古墓,竟成了个笑话。

林朝英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他身后。寒玉床虽治好了她的外伤,却留下了不能动怒的病根,此刻正轻声咳嗽着:“留着吧,或许以后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