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无标题(1/2)
暴风雨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刘糯宁和同事们在雷雨间隙的短暂窗口期里,争分夺秒地引导航班起降,像在狂风巨浪的罅隙中寻找安全通道的引航员。闪电在云层中撕裂天幕,滚雷撼动着塔台玻璃,雨幕浓得几乎化不开,雷达屏幕上布满了代表降水与湍流的彩色斑块。
刘糯宁全神贯注,将两周工作小组中讨论过的天气协同决策要点应用到实战中。她更加主动地与气象席位沟通,不仅询问整体趋势,更关注特定高度层、特定进离场走廊上的风切变可能性和湍流强度细节。在引导一架重型货机绕飞雷雨时,她不仅提供了建议的绕飞航向,还补充了一句:“绕飞区域东北侧30公里处,中低空风切变告警曾短暂触发,现已解除,但仍需留意风速风向的快速变化。”
机组显然对这种带有具体位置和历史信息的提醒感到意外,随即表示高度赞赏,并根据她的提示微调了绕飞策略。
风雨最狂暴的时候,一架从南方飞来的a330报告遭遇严重颠簸,客舱有乘客受伤(疑似撞伤),请求优先落地和医疗援助。刘糯宁立刻启动预案,协调医疗救护就位,同时规划最平稳(即使略长)的进近路径。她想起小组讨论时陈工提到过,a330这类宽体机在严重颠簸后,机组可能需要额外时间完成客舱状况评估和飞机各系统的交叉检查,因此在许可其落地前,她特意询问:“需要额外时间完成落地前检查吗?”
机组回答:“感谢理解,我们需要大约三分钟完成最后确认。”
刘糯宁便利用这三分钟,指挥另一架正在五边的飞机执行复飞(其油量充足,且天气条件允许),为a330彻底清空跑道和进近通道。最终,受伤乘客得到及时救治,飞机也平安落地。
风雨渐歇时,刘糯宁的耳鸣和心悸早已在高度专注的工作中不知不觉消散了。交接班后,她拖着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身体回到宿舍,窗外已是夜空如洗,只有地面未干的水洼反射着零星的灯光。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打开电脑,调出了加密笔记。在“异常感觉”的分类下,新建了一条记录:
日期\/时间: [雷雨日] 傍晚
现象: 1. 管制高频中,杂音\/断续现象报告次数较平日统计基线上升约15%(主观估算)。2. 使用34r跑道离场的航班,初始爬升率vz数据(通过ads-b监视数据反推)离散度在特定风向(280-310度)下,超出历史同期均值2个标准差。注:样本量较小,且受当日不稳定天气影响,需持续观察。
关联联想: 1. 通讯质量可能与当日强对流天气引起的电离层扰动或地面设备受潮有关?需向通导部门了解是否存在区域性干扰源。2. 爬升率离散度增大,可能与跑道道面湿滑、风切变、或不同航空公司\/机组对湿跑道性能的把握差异有关。但特定风向关联性值得注意——该风向通常对应侧风或顺风分量较大。
后续动作: 1. 尝试非正式询问通导同事近期通讯状况反馈。2. 继续收集34r跑道离场性能数据,观察是否持续。
写完这些,她才感觉心里那点莫名的、悬着的东西稍微落了地。将这些模糊的“感觉”转化为具体的、可追踪的文字描述,本身就是一种梳理和减压。她知道,这些零碎的观察,在缺乏更多证据和系统分析之前,什么也证明不了,甚至连假设都算不上。但这是一种职业习惯,一种将隐性知识显性化的尝试。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忽然想起今天雷雨中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和耳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是因为跨部门小组工作带来的新视角,让她对潜在风险的“天线”变得更加敏感,从而放大了某些生理信号?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潜意识层面触发了警报?
她摸出枕边小包里的那颗柚子籽,光滑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原世界的记忆已经淡得像远山的轮廓,而这颗种子,如今更像是一个锚点,提醒她勿忘初心,也象征着她在这个世界扎根生长的生命韧性。
“别自己吓自己,”她轻声对自己说,“提高警觉是好事,但变成惊弓之鸟就本末倒置了。” 将柚子籽放回,她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沉入睡眠。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刘糯宁找了个机会,在食堂遇到通导部门的熟人小李,状似随意地问起:“最近几天雷雨多,你们那边监测的通讯信号质量怎么样?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干扰报告?”
小李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想了想:“整体还行吧,强对流时偶尔有短时衰落和杂波,都是老问题。不过……”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倒是有一个不太寻常的反馈。机场西侧约五十公里,民营的通用航空训练机场那边,有通航飞行员反映,在某个特定高度层(大概1500米到2500米之间),偶尔会听到一种非常微弱的、类似电子蜂鸣的高频背景噪音,时有时无,也不影响通话,但听着有点烦。我们初步查过,没发现我们设备的问题,怀疑是不是附近有什么新的工业或民用电子设备辐射干扰。已经报给无线电管委会去协查了,不过那种低空、小范围的偶发性干扰,排查起来跟大海捞针似的。”
刘糯宁心中一动。通用航空机场西侧五十公里……那个方位和高度层,与浦东进离场航线并不直接重叠,但空域是立体的,难保没有航班在某些机动(比如绕飞、等待、训练空域转换)时经过附近。而且,干扰的性质——微弱、高频、时有时无——听起来就不像常规的天气或设备故障干扰。
“有更具体的时间或条件规律吗?”她问。
小李摇头:“反馈很零星,飞行员也说不出规律,就是‘偶尔听到’。我们也没当多大事,毕竟没造成实质影响。怎么,你们管制这边有相关反馈?”
“暂时没有。”刘糯宁摇摇头,没提自己统计的杂音报告增多的事,那毕竟只是她的个人笔记,“只是了解一下,做到心中有数。”
这次交谈后,刘糯宁对“通讯杂音”这条线索的关注度悄然提升了一个等级。她开始更仔细地倾听每一句机组汇报,特别是当航班飞经或可能飞经西侧那个区域时。她也暗自扩大了ads-b数据收集的范围,不仅看爬升率,也开始留意航向保持精度、高度保持稳定性等更细微的飞行参数,试图从海量正常数据中,捕捉到任何可能与环境干扰相关的、蛛丝马迹般的异常波动。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且短期内不可能有结果。她将此视为一种脑力锻炼,一种将新的风险感知模式固化为本能反应的训练。
周五晚上,“天际线打工人”群里又热闹起来。苏雯琪吐槽今天遇到一个“理论无敌、操作捉急”的新副驾驶,把模拟机里的完美程序飞得七零八落。珈铭文则分享了他刚完成的一班洲际航班,在北极光下飞越格陵兰上空的壮丽照片。伟杰伦发了一张满是电路图的工作台,哀叹某型老飞机的自动驾驶仪模块“就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时好时坏”。刘海涛照例是云图预警,这次是台风胚胎在远海生成,路径尚不确定。
刘糯宁看着朋友们鲜活的生活切片,心里暖暖的。她也分享了自己参与跨部门小组的收获,以及对一些“细微异常”的观察思考,当然,用的是比较概括和学术化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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