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封扶贫报告(2/2)
他挠头一笑:“这回是真的……我马上退休了,想给自个儿留个实在念想。”
瞧,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村里那只黄狗,我喂了它978天。它啃过我火腿肠、偷吃过我肉包子、甚至嚼烂过我一份扶贫计划(可能嫌内容太冗长)。但至今不让我摸,始终保持一米社交距离。
昨天我跟它告别:“大黄,我要走啦。”
它瞥我一眼,转身追自己尾巴去了。
好吧,至少它用行动告诉我:离别不如自娱。
三年前,我是个穿白衬衫、皮鞋锃亮的机关小伙;现在,我是个会开拖拉机、会嫁接果树、会调解“你家羊啃了我家蒜苗”的黝黑汉子。嗓门大了,肚子小了,心里却更踏实了。
我带走了什么?
37本鲜红的脱贫证书(希望没被雨水打糊)。
一身洗三遍还若隐若现的“乡土醇香”(媳妇说像羊粪混合阳光的味道)。
一脑子基层生存指南(比如:让吵架双方合伙卖苹果,比劝架管用)。
我留下了什么?
一套勉强能运转的村合作社、一张写满电话的皱巴巴通讯录(村民说“随时打电话,半夜也行”)、
墙角那半袋狗粮(大黄,你省着吃)、
以及板房墙上我手写的标语:“问题不大,都能解决——解决不了,就再想想。”
最后,请允许我用王家沟的方言道别:
“额走咧,大家都好好滴!”
ps:合作社账本在左边抽屉,钥匙在绿萝盆底下。电站维修电话贴墙上——如果打不通,就隔五分钟打一次,直到对方怀疑人生。
再ps:大黄,我还是没摸到你。
再再ps:招财(那只总蹭会议的狸花猫),这份报告你别啃,墨水不好消化。
再见,王家沟。
再见,明朝的墙。
再见,我喂了978天却摸不到的黄狗。
报告人:李健
2022年11月1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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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事,报告里没能写进去:
李健回城那日,山道忽然扬起蔽日黄土。滑坡如一道巨掌压下,世界瞬间静默。
再睁眼时,天是昏黄的,风里带着硝石与荒年的气味。几个衣衫褴褛、眼窝深陷的人正盯着他,目光落在他鼓鼓的背包上。
李健下意识看向身边——有一袋子他从试验田里随手留的种粮及其他物品,还有这份边角被泥土浸软的扶贫报告。
他茫然展开报告,最后一行字竟在昏黄日光下微微晕染,仿佛墨迹未干:
“若古今相遇,愿黄土不负有心人。”
远处,沉闷的马蹄声如雷滚过大地,黑压压的旗帜在尘土中隐约浮现。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猫叫掠过耳边——
李健猛地回头,却只见一只狸花猫跃上残垣,朝他甩了甩尾巴,嘴角似扬非扬,仿佛在说:
“这次的项目,可比王家沟大多了。”
猫影一闪,消失于颓墙之后。只剩风卷黄沙,明朝的天,崇祯的年,和一个背着随身背包和土豆种子与扶贫报告以及其他物品的现代书记,站在历史的岔路口。
而他手中那份报告,封面上“密级”二字旁,悄然多了一行小楷朱批:
“准奏。此去山河,皆可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