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铁匠铺的合作(1/2)

野菜汤喝到第十天,味觉系统已经开始对这种绿汪汪、滑溜溜、带着泥土芬芳和生命倔强的流体产生了某种哲学层面的思考。王石头老爷子喝完自己那碗,咂咂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最后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排倚着的锄头上,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李兄弟,咱们这顿顿野菜汤……是不是也该给锄头‘补补’了?瞅瞅它们,都快跟咱的脸一样,没个锋利劲儿了。”

李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锄头,历经岁月和饥荒的洗礼,早已失去了金属应有的尊严:锄刃钝得能用来拍蒜(如果有蒜的话),锄面薄得能透光(如果光线足够强),木柄被汗水和泥土浸成了深褐色,握上去直打滑。说它们是农具,不如说是“概念性铁片与木棍的结合体”,挖地全凭一股子不信邪的蛮力,效率低得能让蜗牛都产生优越感。

“是该给咱们的‘老伙计’们升升级了。”李健郑重地点头,揉了揉被劣质锄头震得发麻的虎口,“我记得,咱们村原先不是有个铁匠铺吗?叮叮当当,热闹得很。”

“铁匠铺?”钱老倔从碗里抬起脸,表情像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传说,“早塌成一堆土啦!孙铁匠那老光棍,去年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打铁,连锤子都抡不动了。最后没法子,把打铁的炉子都拆了,砖头拿去垒了猪圈(虽然猪早没了),剩点能烧的木料……唉,都进了灶膛了。”

“炉子没了,手艺总还在吧?”李健的眼睛像黑夜里的猫头鹰,倏地亮了,“走!咱们去拜访拜访这位濒危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孙铁匠的“府邸”,是一个依着土崖挖出来的、半塌的破窑洞。李健一行人弯腰钻进去时,里面昏暗得需要适应好一会儿。只见一个精瘦干瘪、皮肤被炭火熏得黑红相间的老头,正蹲在地上,就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用手里最后一块巴掌大的、不知从哪个破车轱辘上拆下来的铁料,全神贯注地……补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底。

“孙师傅!忙着呢?”李健凑上前,脸上堆起的笑容能融化三九天的寒冰。

孙铁匠头都没抬,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手里的活计没停,用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把烧软的铁片敲进陶罐的裂缝里,动作稳得不像个饿肚子的人。

“孙师傅,手艺不减当年啊!”李健先送上一顶高帽,然后切入正题,“您看,咱们村垦荒队正缺趁手的家伙,您老能不能……重出江湖,给咱们打几把像样的锄头?”

孙铁匠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那双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扫了李健一眼,又落回手里的破罐子上,声音干哑得像两片砂纸在摩擦:“打铁?小伙子,你跟我说笑呢?拿什么打?你拿这野菜汤当淬火油啊?还是拿西北风当鼓风机?”

“我们有野菜!”李健早有准备,示意狗蛋把半筐新鲜的灰灰菜和苦菜递上前,“您看,水灵灵的!先付定金!等秋收了,土豆下来,再给您补上工钱!管够!”

孙铁匠瞥了一眼那绿油油的野菜,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没用。没炭,没正经铁料,没力气。三无产品,打出来的也是废铁,白费劲。”说罢,又低头去对付他的破罐子,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李健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蹲到孙铁匠旁边,压低声音,像在策划什么惊天阴谋:“孙师傅,炉子,我们帮您重起!铁料,我们想办法去淘换点破铜烂铁!力气活儿,我们全村青壮轮着来!您就出您这双点石成金……不,点铁成器的手!您指挥,我们干活!怎么样?”

“重起炉子?”孙铁匠终于再次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李健,眼神里写满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书生懂个锤子”,“你会砌炉子?知道风口朝哪儿开?知道烟囱多高合适?”

“不会可以学啊!”李健一拍大腿,豪气干云,“实践出真知!您是总工程师,我们是施工队!保证指哪打哪,绝不偷懒!”

也许是李健眼中的真诚(和那半筐野菜)起了作用,也许是太久没听到打铁的叮当声手痒了,孙铁匠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试试吧。”

“得嘞!”李健一跃而起,“王家峁土法炼铁暨农具革新事业,今天正式启动!”

于是,王家峁历史上最像行为艺术的“工业建设”拉开了帷幕。打谷场边上,被划定为“重工业区”。李健亲自挂帅,带领着青壮队,按照孙铁匠的现场指挥(主要是呵斥和纠正),开始了浩大的工程。

第一步:选址挖坑。要求地面平整,土质结实。大家吭哧吭哧挖下去三尺,露出老黄土。

第二步:夯土为基。没有石夯,就用捡来的大石头绑上木棍,几个人喊着号子抬起来往下砸,砸得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地基抗震测试。

第三步:砌造炉壁。没有耐火砖,就用黄泥混合晒干的马粪(据说能增加粘结性和耐热性?)、碎麦秸,一层层糊上去。炉子形状有点像放大了的葫芦,又有点像发育不良的灯塔,歪歪扭扭,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粗犷美感。

第四步:制造鼓风系统。这是难点。没有现成的风箱,李健发动妇女们,找出几块鞣制得半硬不软的破羊皮,缝合成一个巨大的、漏风的皮囊。两头装上木制的拉杆和进排气阀门(其实就是能活动的木板),一个需要两个壮汉合力才能拉动的、呼吸声如同重度哮喘患者的“人工肺”就诞生了。

王石头绕着这尊“艺术品”走了三圈,眉头拧成了疙瘩:“孙师傅,李兄弟,这炉子……看着咋这么不踏实呢?能炼出铁来?别一烧火,先把自己给炼了。”

孙铁匠背着手,审视着自己的“新作品”,叹了口气:“正经打铁炉,得用青砖垒,得砌耐火泥,得有水炭(木炭)持续供应……咱们这,就是土坷垃糊的玩意儿,能将就用就不错了。就当……练练手,找找感觉。”

首次开炉点火仪式,隆重而惊险。

炉膛里塞进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半干不湿的杂木柴和少量珍贵的、从更远的山里弄来的劣质石炭(煤)。孙铁匠亲自持火把,表情肃穆得像在点燃奥运圣火。

“点火!”

火焰腾起。李健大喝一声:“鼓风!”

张三和李四两个壮汉,赤着上身,鼓起腮帮子,开始奋力推拉那个巨大的破羊皮风箱。

“呼——哧——!呼——哧——!”

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将空气强行送入炉底。顿时,火星混合着浓烟,从炉口、从炉壁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围观人群惊呼着后退。张三躲闪不及,几颗调皮的火星吻上了他的眉毛,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独特香气。

“稳着点!稳着点!”孙铁匠急得跳脚,“风太大了!想把炉子吹炸啊?!”

炉温在艰难地攀升。塞进去的几块从各处搜罗来的废铁料——有断裂的犁头、变形的门环、不知名的铁片——在火焰中慢慢变红,但总达不到孙铁匠要求的“白亮”程度,始终是一种倔强的红褐色,软趴趴的,毫无金属的“骨气”。

“再加把劲!就当是……燃烧卡路里,塑造完美身材!”李健也脱了外衣,加入鼓风队伍,和两个汉子一起,脸憋得通红,胳膊上的肌肉贲起,跟那风箱较上了劲。汗水滴在滚烫的泥地上,瞬间化作一小缕白烟。

终于,在众人手臂酸麻、肺活量濒临极限之际,一块较小的铁料达到了勉强可以锻造的温度。

“快!夹出来!”孙铁匠眼疾手快,用两根前端缠着厚厚破布的长铁钳(也是临时用树枝改造的),颤巍巍地将那块通红的铁块夹出,放在临时充当铁砧的、一块中间被磨出浅凹的大青石上。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人已干瘦,但当那柄同样修补过的铁锤握在手中时,一股久违的、属于工匠的精气神瞬间回到了他身上。

“叮——当!”

第一锤下去,沉闷而坚定,红热的铁块变形,火星如金色的蒲公英般溅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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