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个新年庆祝(2/2)
开吃!
筷子与碗盆的碰撞声瞬间汇成激流。白菜炒油渣遭到毁灭性打击,油渣的焦香酥脆与白菜的清甜多汁在口中炸开,这味道对味蕾来说,简直是一场奢侈的叛乱。
鸡蛋更是被吃出了神圣感。狗蛋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每一口都咀嚼三十下以上,半个时辰过去了,鸡蛋还有大半个。
“你小子是在吃鸡蛋,还是在给鸡蛋相面?”钱老倔看得着急。
“您不懂……这叫延长庆典……”狗蛋含混地说,舌尖珍惜地舔过蛋壳内壁。
而此时,陕北的夜色里并不平静。北边三十里外的山道上,一伙十几个人的流民正在冻土里挖草根。南边五十里的废弃驿站,有马蹄声匆匆掠过——可能是驿卒,也可能是探马。
王家峁山梁上的哨位,郑老汉安排的岗哨紧了紧身上的破袄,警惕地望着黑暗中起伏的山峦。他们不知道朝廷的剿匪大军正在集结,也不知道更大的旱灾正在酝酿,他们只知道,今夜哨位轮值的人,李健让春娘把他们的那份菜和鸡蛋,在锅里热乎乎地留着。
年夜饭毕,天已墨黑。十五盏“萝卜灯”被一一点亮,昏红温暖的光晕在每间窑洞门口摇曳,像十五颗小心翼翼跳动的心脏。
“守岁!”李健再次宣布,“今夜无眠,咱们用热闹把年兽吓跑!”
“年兽怕吵?”
“怕!更怕咱们这穷开心的劲头!”
李大嘴的高光时刻终于来临。他跳到炕中央,清了清嗓子,开讲《白蛇传之陕北生存手册》:
“话说白娘子与许仙逃难到了咱陕北,一看这赤地千里,白娘子柳眉一竖:‘相公,还开啥药铺?立刻转型打井队兼野菜辨识培训班!’许仙点头如捣蒜:‘娘子英明!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炕席都快被捶破了。
吴先生也贡献了一个“魔改版”二十四孝之《卧冰求鲤》:“那王祥躺在河上,不是求鲤,是物理降温!他高烧不退,穷得买不起药,只好出此下策。结果冰塌了,人掉下去,顺手捞了条鱼。回去煮了碗鱼汤,发汗,病好了!你看,孝心感动不了天,但能碰巧捞条鱼。”
“这……这也行?”孩子们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不行?活下去的智慧,就是最大的孝道!”吴先生捋着不存在的胡子,一脸高深。
孩子们表演了“识字接龙”,大人们举行了“闭眼编草绳”趣味赛,连郑老汉都上场露了一手“三丈外飞石灭灯芯”——当然,用的是小石子,萝卜灯也提前挪远了。百发百中,赢得满堂喝彩。
子夜将至,李健让大家静下来。
窑洞里只剩呼吸声和萝卜灯芯轻微的噼啪声。没有鞭炮的喧闹,没有钟鼓的鸣响,寂静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光点。
“听……”李健轻声说。
大家竖起耳朵。远处似乎有隐约的狼嚎,风掠过山梁的呜咽。
“新年,来了。”李健说。
“新年好!”二百多个声音同时迸发,不响亮,却沉甸甸的,冲破了窑洞,融进了陕北深沉的夜色里。这声问候飘过山梁,与更远处隐约的、不知是喜是悲的声音混在一起,最终消散在崇祯元年最后的寒风里。
那一夜,很多人真的没睡。
挤在热烘烘的炕上,脚碰着脚,呼吸交织。
钱老倔嘀咕:“明年,我非砌个带拐弯烟道的炕,省柴,更暖。”
王石头望着黑黢黢的窑顶:“开春,坡上那片地,说啥也得弄出点样子来。”
刘奶奶摩挲着粗糙的席子边:“等开春草长起来,我试试编个‘福’字花纹……”
狗蛋在梦里嘟囔:“一千个字……我能认……”
李健靠着土墙,听着这些零碎的、热气腾腾的梦想,眼眶一阵发酸。他摸出珍藏的小本子和半截炭笔,就着萝卜灯昏红的光,写下:
> 崇祯元年,除夕。
> 王家峁,过了第一个年。
> 没有锦衣,没有玉食,没有爆竹声声。
> 但有几十盏萝卜灯,有两副木板春联,有一盆油渣炒白菜,每人一颗煮鸡蛋。
> 祭祖时,哭的人很多。眼泪很烫,那不是绝望,是滚烫的希望熔化了冻住的辛酸。
> 李大嘴的故事把房梁都快笑歪了。
> 吴先生的故事让人琢磨了半天。
> 孩子们捧鸡蛋的样子,像捧着一整个春天。
> 子夜互道“新年好”时,我觉得我们守住的不是岁,是一座小小的、活着的城池。
>
> 明天要开会,总结,规划。
> 崇祯二年,风或许更大,雪或许更冷,但王家峁的炕,必须更热,人心,必须更齐。
> 因为这世道越是不让人活,咱们越要活得噼啪响,活出个样来。
写完,他吹熄了灯。沉入一片黑暗,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起落。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远方,新一年的太阳,正挣扎着想要冲破厚重的地平线,照在这个多灾多难、却又顽强无比的时代身上。
走过时光烟雨,看过岁月山河,得到是幸运,失去是成长,不困于情,不惑于心,步步向前,皆是风景。
日子可繁可简,心境可浓可淡,以素心对喧器,以从容渡波澜,风来听风,雨来赏雨,每段时光都值得温柔以待。
岁月似一掬清水,无论平摊还是紧握在手掌,总会有一点一滴从指缝中流逝。
时光不喧,流年不语,这样安静地走着,收集一路的暖阳和微光,日子便有了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