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两州团练使(2/2)
这件事也透出更深层的信息——武之望与毛文龙之间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然而,东江镇牵扯辽东战局,朝廷不敢动毛文龙。只得将武之望调离,换一位新抚台——授李嵩(原太仆寺少卿)兵部右侍郎,任登莱巡抚。
这位李抚台生于万历元年,字恒龄,号醒园,标准的文官出身。他在心中冷哼:“又一个只会清谈、不懂实务的官老爷罢了。”
他目光转向莫师爷,心中一动,以征询的口吻笑着说道:“莫师爷,武老爷即将赴金陵履新,高升在即。不知师爷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暂无合适的去处,不如便来我这登莱团练,帮衬潘某一二,为团练的发展壮大出谋划策。至于酬劳待遇等等,一切从优,断不会亏待了师爷。”
潘浒这话问得直接,莫师爷却仿佛松了口气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潘浒行了一个揖手礼,语气诚恳:“承蒙潘老爷不弃,愿收留友柏。能为潘老爷效力,友柏……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潘浒闻言略略一怔,随即也放声大笑起来。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想明白,这位莫师爷恐怕早已料到武之望离任后自己的处境,此番主动送任命书上门,未必没有寻一条新出路的打算。无论古今,这些在官场沉浮的人物,个个都是人精,千万不能把谁当作傻子。
不过,这笔交易他潘浒终究是赚了。不仅拿到了覆盖登莱二州的合法练兵大旗,麾下更多了一位熟悉官场规则、人脉广泛、经验丰富的老牌师爷。他当即吩咐下去,安排酒宴,为莫师爷接风,也算是欢迎他正式加入潘庄这个团体。
俗话说,新年新气象。然而,进入天启六年的大明朝,非但没有展现出任何振作的迹象,反而在衰颓的路上越滑越远,局势愈发糜烂。
远在沈阳的野猪皮正在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意图起大军再次叩关,誓要将辽西那座孤悬在外的宁远城,以及城内那个名叫袁崇焕、屡屡挑衅他的“刺头”一举拔除,以泄心头之愤,并进一步拓展后金的战略空间。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并非建奴自己创造,而是大明朝堂之上那些手握权柄的官老爷们,闭着眼睛、昏聩无能地亲手奉上的。
这事还需从天启五年十月说起。当时,以“九千岁”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集团,为了进一步巩固权力,彻底打压清算东林党势力,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布局。其中关键一步,便是派遣门人高第北上,取代了功勋卓着、稳守辽东的孙承宗,出任辽东经略。此举鲜明地揭示,在大明朝堂的核心,激烈的党争已然凌驾于国战安危之上,关乎帝国命运的边防大事,在这些权臣眼中,不过是用来攻伐政敌、倾轧异党的工具而已。
高第乃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此时已是六十有八的古稀老者,无论是精力还是能力,都远非镇守辽东的最佳人选。他一到任,基于畏敌如虎、但求无过的保守(或者说愚蠢)心态,便不顾袁崇焕的强烈反对,执意要撤除锦州、右屯卫、大凌河堡等前沿要塞的防御力量,将屯守的军队、器械全部撤进相对“安全”的山海关内。
袁崇焕据理力争,坚决反对,甚至发出了“兵法有进无退,诸城既已收复,安可轻撤?”的疾呼。然而高第心意已决,凭借其经略的身份,强行下达了撤退命令。结果,这场大规模的军事撤退,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军队仓促后撤,秩序混乱,连平日里囤积在各地仓廪中、以备军需的十多万石粮草,也因运输不及或干脆被放弃,而大量丢弃于敌前。这无异于资敌。更悲惨的是沿途的百姓,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撤退风暴卷入,被迫抛弃家园田产,颠沛流离,在严寒与混乱中逃亡,冻饿而死、践踏而亡者不计其数,哭声震野,惨不忍睹。
经略孙承宗、督师袁崇焕等人苦心经营多年的辽西防御体系,就在这一纸荒唐的命令和一场混乱的撤退中,被破坏殆尽,几近瓦解。
这也让同样年近古稀的野猪皮,清晰地看到了明军展现出的巨大混乱与虚弱。他在占领辽、沈,并定都沈阳后,一直渴望能彻底扫除明军在辽西的残余力量,将整个辽西走廊纳入版图,从而进一步威慑并控制蒙古各部,为他后续可能南下或西进的战略铺平道路。如今,明军自毁长城,天赐良机就在眼前。因此,拔除宁远这颗牢牢钉在辽西走廊上的钉子,便成了势在必行、志在必得之举。
天启六年正月十四日,“我大金”的天命汗终于忍不住了。他亲率建州八旗主力,并汇合部分蒙古喀尔喀部骑兵,总计约六万人(对外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阳城,一路向西,直扑宁远。
正月十七日,也就是潘老爷成为登莱团练使的同一天,建奴八旗大军的前锋已开始西渡辽河,兵锋直指孤城宁远。
此时的宁远,外围据点尽失,真正成为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危城,城内所有守军加起来,不足两万。形势,已是万分危急。以兵备副使袁崇焕为首的宁远守军,一方面坚壁清野,将城外可用物资尽数焚毁或运入城内,另一方面紧急动员城内所有青壮百姓,协同官军登城协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注定惨烈无比的攻城血战。
在登莱一隅,潘浒的目光在没有离开沙盘上那米粒大小的渤海小岛——觉华。
所有的铺垫皆已完成,子弹,也已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