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年的二八大杠(2/2)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周也气喘吁吁,“我外公外婆上午的火车回南京,我就在家耽误了一会。”
王强立马咋呼起来:“也哥!你可算来了!你刚没看见,英子姐差点让苏可那‘插秧机’给拱了!幸亏我王大侠路见不平一声吼!”
周也眉头立刻皱紧了,看向英子:“没事吧?”
“没事,”英子摇摇头,心里那点不快被朋友一闹,散了大半,“王强今天可威风了。”
周也这才松了口气,捶了王强一拳:“行啊强子!晚上小卖部烤肠我请客!”他转而看向英子,“哎,英子,正好今天周末,带我们去认认你的新家呗?我们都还没去过呢!”
王强立马起哄:“就是就是!我们要去考察考察常叔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验收合格,我们才放心把你‘嫁’过去!”
“滚蛋!”英子笑着踹了他一脚,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青春期的友谊,像不合身的校服,蹭多了火锅味,挨过粉笔头,一起骂过讨厌的老师,慢慢地也就穿出了独一无二的形状。
英子犹豫的当口,周也已经跳上她的自行车后座:“赶紧的!我妈今天买了排骨,我去端来加个菜!”王强很配合地抢过她车把:“我来骑!你指路!也哥你个高,往后坐,让英子姐坐中间!
人生就是那辆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前筐装着梦想,后座载着友情,而那个蹬车的人,终究要学会自己掌握平衡。
英子姐,”王强突然回头,自行车跟着晃了一下,“你常叔会做红烧肉不?”
“会……”英子顿了顿,“就是老放八角,味儿冲。”
“嗐!八角才香啊!”王强咂咂嘴,“不像我爸,就会吹牛,说当年国营饭店大师傅是他哥们,结果回家连糖色都不会炒,我妈一出差,我俩就得吃一星期白水面,浇勺酱油就算改善生活了!”
周也坐在最后面,声音闷闷地插进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白水面挺好……我爸刚没那几年,我妈忙得脚不沾地,我跟我妈连热乎面条都吃不上,经常是冷馒头就咸菜。”
他顿了顿,用轻快的语气掩盖那一丝落寞:“强子,明天你俩来我家,我让我妈烧红烧肉,管够。”
三个孩子突然都沉默了。只有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承载着三个截然不同却各有滋味的人生,在坑洼的土路上继续“吱呀——吱呀——”地唱着歌。
生活就是个巨大的面缸,有人揉进了父慈子孝,有人只和得出寡淡辛酸。但无论如何,日子总得往下咽。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盖过了路边打盹的野狗,盖过了晾晒的尿布,盖过了所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路边裁缝铺的窗台上,一台旧收音机正唱着,喇叭纱罩破了个小洞,歌声带着沙沙的杂音,却依然执着地飘向街道: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歌声掠过卖糖葫芦老太太的白发,穿过修车摊满地的黑色油污,最后轻轻撞在一个收废品的老头身上。
他正弓着背,吃力地蹬着一辆堆满纸板的三轮车,车轱辘发出吱嘎的呻吟。
车堆最高处,用麻绳歪歪扭扭地绑着一个塑料美人鱼玩具——金发已经褪成灰白,蓝尾巴裂了道口子,但脸上那抹微笑依然固执地迎着风。
长长的塑料发丝在尘土与阳光中飞扬,一下,又一下,仿佛还在做着关于海洋的梦。
九十年代的风就这样吹着,吹着收音机里沙哑的歌声,吹着美人鱼金色的长发,吹着三个少年单薄的衣衫和沉甸甸的心事。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听着那辆破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响,仿佛在唱着一条永远也骑不到尽头的路。
许多年后英子才懂,人生就是那辆堆满废品的三轮车。
美人鱼玩具终究游不回大海,但塑料发丝在风中飞扬的姿态,比真珍珠更耀眼。
九十年代的爱与痛,都成了收废品车上的纸板——被压实了,捆扎了,称斤论两地卖给了时光。
一路前行,一路飘散。
只留下那首老歌,在记忆的风里,反复地问: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