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漫长的咬牙(中)(2/2)
写完了,她把本子推到常莹面前。
“签字。”
常莹看着那几行字,手在发抖。她识字不多,但欠条两个字还是认识的。下面那些条款,她看不太懂,但知道不是好事。
她不想签。
可是不签,红梅就要报警。报警了,钱还是要还,说不定还要坐牢。常松那边……常松要是知道她说了钱的事,肯定要生气。但生气归生气,常松是她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还能真不管她?
可红梅这边,看样子是铁了心了。
常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老家那间快要塌的土房,想起三个儿子穿得破破烂烂去上学,想起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寡妇,穷,没本事。好不容易常松答应给钱盖新房,地基都打好了,砖也拉回来了,就差砌墙了。
不能前功尽弃。
签吧。反正签了也是空头支票。以后有钱就还,没钱就拖。红梅还能真把她告上法庭?常松能同意?再说了,红梅肚子里还怀着常家的种,她能狠心到哪儿去?
血缘有时是一张万能欠条,写满了“理所应当”和“下不为例”。可生活不是银行,再深的亲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透支。
常莹心一横,伸手拿过笔。
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她不是签下自己的名字,是签下一份投降书——向贫穷投降,向命运投降,也向自己骨子里的贪婪和侥幸投降。从今往后,她在弟媳面前,再也直不起腰了。
她的手粗糙,手指关节粗大,握笔的姿势别扭。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然后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常莹。
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签下的不是名字,是一个女人被生活榨干后,仅剩的、一点可怜巴巴的信用。她以为自己是卧薪尝胆,签下一纸空文;却不知红梅是项庄舞剑,要的就是这白纸黑字作为未来斩断一切纠缠的尚方宝剑。
写完了,她把笔放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出了口气。
红梅拿起本子,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也在下面签了名:李红梅。她的字比常莹的好看,但也算不上多漂亮,就是普通的、女人的字。
签完,红梅把本子合上,递给英子。
“收好。”
英子接过本子,手心有点出汗。纸页还是温的,带着刚才写字的温度。
常莹看着红梅,脸上挤出个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看。
“红梅,你看,借条我也写了。你就别撵我走了吧?我就在这服侍你,小松不在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
红梅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茶水还烫,她吹了吹。
“常莹,我不是嫌你。是我真不需要人照顾。英子放学回来能帮我,店里还有张姐和大玲。你回去吧,家里三个孩子还得你照应。”
“他们都住校了!我都安排好了!”常莹声音提高了些,“红梅,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等到小松回来,他回来了我就走,行不行?我保证!”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这次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眼泪确实掉下来了,顺着黑红的脸颊往下淌。
“我知道我以前浑,我不是人。可我这次是真心的,我想赎罪,我想报答你们。红梅,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她哭得鼻涕都出来了,用袖子去擦,袖口湿了一片。
英子别过脸,不想看。
红梅沉默了很久。
吊扇嘎吱嘎吱转着,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随你吧。”
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红梅留下常莹,不是心软,是让她在眼皮底下还债——肉体劳动抵利息,精神折磨抵本金。
常莹一下子止住哭,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睛亮了。
“真的?红梅,你答应了?”
“嗯。”红梅站起来,“但你得听我的。店里的事,你不懂就别插手。家里的事,我说了算。”
“听!肯定听!”常莹忙不迭点头,“你说啥就是啥!”
王强和雪儿坐在龙湖公园湖边的长椅上。王强还穿着那件印着变形金刚的t恤,牛仔裤,白色球鞋。
他胖胖的身体坐得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手心都是汗。
雪儿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镶着白色的蕾丝边。头发扎成两个马尾,用同色的粉色发绳系着,发梢微微卷起。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瓶酸奶,是王强刚买的,草莓味的。
王强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雪儿,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太土了,太老套了,电视里都演烂了。
雪儿“噗嗤”笑了:“你怎么对我好啊?”
“我给你买酸奶,天天买。草莓味的,黄桃味的,原味的,你想喝什么味的我就买什么味的。”王强说得认真,“还有,我以后考大学,考个好大学,找好工作,挣大钱,给你买大房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