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漫长的咬牙(上)(2/2)

现在常叔在海上,在哪个海面漂着,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又一次骗了妈妈。不,不是骗,是瞒。瞒和骗有什么区别?结果都一样——钱给了,没跟妈妈说。

英子心里那点烦躁又冒出来。她讨厌这种家务事,讨厌这种撕扯不清的亲戚关系。可她能怎么办?妈妈肚子里有孩子,那是常叔的孩子。这个家,已经和常叔绑死了。

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而成人的世界却总在搅浑水。最残忍的是,他们逼着孩子也学会在这浑水里睁着眼睛游泳。

车停在院门口。

红梅付了钱,下车。英子跟着下来,常莹最后一个。她抬头看看这栋楼,有些年头了。上次来是打架,这次来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门开了。

屋里比外面凉快些,但闷,空气不流通。英子赶紧去开窗,又把吊扇打开。扇叶转起来,嘎吱嘎吱响,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盖着的纱罩飘起来。

“妈,你坐。”英子拉过一把椅子。

红梅坐下。

常莹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走。她看着红梅,心里有点打鼓。红梅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发毛。按理说,听到自己男人偷偷拿了一万块钱给外人,不该是这个反应。哭啊,闹啊,摔东西啊,才是正常的。

可红梅就那么坐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常莹,你坐。”红梅说。

常莹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进来,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椅子是旧的,海绵从破口处露出来,她坐下时小心地避开了。

不像个大姑姐,倒像个小媳妇。

欠钱的人坐在债主家,就像痔疮患者坐硬板凳,硌得慌,还不敢挪屁股。

英子去厨房倒水。暖水瓶是空的,她拧开煤气灶烧水。蓝色的火苗蹿起来,舔着壶底。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等着水开。

客厅里传来红梅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常莹,你打算这个钱什么时候还?”

常莹愣了下,没想到红梅开口问的是这个。

“红梅,这个钱我肯定会还的,但是我现在没有。”她语速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等我家三个儿子能挣钱了,肯定连本带利给你。你放心,谁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低了些:“虽然小松说不让还了……但我心里有数。”

这话说得巧妙。既表明了态度,又点出了常松的“大方”,还把皮球踢回给了红梅——你看,你男人都说不让还了,你还非要我还,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亲戚借钱就像去公共澡堂——你脱光了,他穿得整整齐齐,还嫌你身材不好。

英子在厨房里听着,心里冷笑。

水开了,壶嘴喷出白气,呜呜地响。英子关了火,拿出两个杯子。一个玻璃杯,给妈妈泡了菊花茶——菊花是前几天买的,说能清火。另一个搪瓷缸子,她倒了白开水。

端出去,先把菊花茶放在妈妈面前。

红梅看了一眼杯子,没动。

“给你姑姑也倒一杯。”红梅说。

英子抿了抿嘴,没说话,转身把搪瓷缸子放在常莹面前的桌上。放的时候有点重,缸底磕在木头桌面上,咚的一声。

常莹讪讪地接过来,捧在手里,没喝。

“英子,去拿个笔和本子来。”

英子又“哦”了一声,去自己房间。她从书桌上拿了个笔记本,又找了支钢笔。笔是蓝色的,笔杆上印着“县一中”三个字。

她把本子和笔放在妈妈面前。

红梅知道,这张借条签下去,亲戚的情分就彻底死了。但她更知道,不要这借条,她作为人的尊严就死了。在情分和尊严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前者早已被对方亲手掐灭。

红梅翻开本子,第一页是英子记的英语单词。她翻到空白页,把本子推给常莹。

婚姻里,女人最后能抓住的,不是丈夫的良心,而是白纸黑字的凭证。良心会烂,字迹会干,但纸在,理就在。

“常莹,这是两个人的家,不是你弟一个人的家。你弟说的,不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