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禧年寒假第一天(下)(1/2)

英子抿了抿嘴,没再争辩,转而说:“妈,你给我做份酸菜肥肠面吧,用保温盒装,我要给张军送去。他中午还没吃饭呢,一会儿该凉了。”

常松一听,关切地问:“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他还在图书馆干活?”

“嗯。”英子点头。

“那我开车送去吧,这雪天路滑。”常松说着就要拿钥匙。

“不用了,常叔!”英子连忙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帽子,“我骑车去就行,正好活动活动。你送去,他反而该不好意思了。”

英子骑着车,再次汇入风雪中。到了图书馆,里面暖气开得不足,显得有些清冷。她在阅览室角落找到了张军。

他正踩在一个矮凳上,踮着脚,费力地擦拭着书架顶层的灰尘。身上还是那件旧外套,袖子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又红又肿的手腕,手指更是像一根根胡萝卜,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细小的血口子。

“张军。”英子轻声叫他。

张军回过头,看到英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光亮,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变得有些躲闪和疏离。他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干巴巴的。

英子把保温盒递过去:“给你带了面,还是热的,快吃吧。”接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那件深蓝色的新毛衣,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喏,这个给你。我用零花钱买的,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

张军看着那件崭新的、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毛衣,没有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英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

英子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啊?为什么不能给你买?我看到合适的,就……就给你买了呀。”她心里有点发慌,不明白张军怎么了。

张军猛地别过头,声音硬邦邦的,像扔出来的石头:“我不要。你拿回去。以后……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心意有时候就像件不合身的毛衣,织的人耗尽心血,穿的人却束手束脚。

英子彻底懵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张军?你怎么了?自从元旦晚会之后,你就怪怪的,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说出来啊!”

“你没做错什么!”张军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远处看书的人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语气却更重,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烦躁,“是我自己的问题!行了吧?我只是不想让你来打扰我!我在上班,我很忙!你走吧!”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心里像被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他多想像周也一样,坦然接受她的好,甚至回馈更多。

可他不能。他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两个冷馒头,他的未来像窗外的大雪,迷茫一片。他给不起任何承诺,甚至连并肩站立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推开,推回那个阳光灿烂、与他无关的世界。

英子被他这话弄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眼底先是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随即,那困惑被汹涌的委屈取代,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看着张军那张写满抗拒和冷漠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用力把毛衣和保温盒塞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好,我走!我不打扰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图书馆,冲进茫茫大雪里。

张军抱着怀里还带着英子体温的毛衣和保温盒,站在原地。

直到英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猛地惊醒,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和痛楚。

他飞快地把东西塞进自己的破书包里,跟同事仓促地打了个招呼:“我……我出去一下,送个朋友!”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风雪中,悄悄地、远远地跟在那个哭泣的、粉色的身影后面。

穷孩子的暗恋,是口袋里攥出汗也不敢送出的糖。看见她和别人站在一起,就像看见了整个世界的光,而那光,偏偏照不到自己身上。推开她,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那点可怜的尊严,只剩下这最后一种笨拙的守护方式。

他看着英子跑远的粉色背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团颜色一起,被这漫天的大雪给活埋了。原来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不一定是礼物,也可能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刑罚。

大雪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前面那个小小的、哭泣的身影,和后面那个沉默的、痛苦的守护者。雪落在英子帽子的绒毛球上,落在张军单薄的肩头,无声无息,却冰冷刺骨。

百货商场里,暖气开得足,灯光璀璨。

钰姐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墨绿色羊绒大衣,腰带松松系着,衬得身段窈窕,气质出众。她正在试一双黑色的高跟长靴,靴筒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显得优雅又利落。

周也跟在她身后,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卫衣,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酷样。他看着妈妈脚上的高跟鞋,眉头皱了起来。

“妈,”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欠揍,“你别穿这高跟鞋了。”

钰姐正对着镜子欣赏,闻言一愣,从镜子里看向儿子:“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周也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你都这岁数了,穿这么高的跟,万一摔一跤,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又不能天天在家陪你,你指望谁伺候你?”

“……”钰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从镜子里瞪着儿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保养得宜的脸颊微微泛红,是气的。“周也!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这岁数’?你妈我很老吗?!”

养儿子的悲哀就在于,你精心维持的优雅,他总能一针见血地给你戳破,还一脸“我为你好”的无辜。

周也耸耸肩,一脸“我只是陈述事实”的坦然:“反正不安全。买那双平底的吧,看着还行。”他指了指旁边一双款式简单的短靴。

导购小姐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最终,钰姐还是气呼呼地买下了儿子建议的那双平底靴。走出店门,冷风一吹,她看着身边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儿子,心里那点气又莫名消了,化作一种复杂的欣慰和一点点失落。儿子长大了,会管着她了,虽然方式如此“硬核”。

单亲妈妈和青春期的儿子,像两只受伤的刺猬,想互相取暖,却总在不经意间用最硬的刺扎向对方最软的肚皮。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爱,又太怕失去。

王强刚把妹妹妞妞从少年宫接回来。妞妞穿着粉色的芭蕾舞裙,外面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个小雪团子。王强自己也穿了件崭新的、印着夸张字母的红色羽绒服,显得格外扎眼。然而,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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