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钱无罪,没钱有罪(下)(2/2)
周也的第二拳没落下去。他松开手,喘着粗气:
王强抹了把鼻血,冷笑:“行,你等着,我告诉你妈去!”
周也揪住他羽绒服帽子:“再喊?信不信我把你塞垃圾桶?”
“你试试!我爸是教育局的科长——”
“你爸是天王老子也照揍!”周也把他往雪堆里一推,“滚回去告状啊,就说你被穷酸味熏晕了!”
王强爬起来就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条瘸腿的狗。
有些拳头挥出去,打碎的是枷锁;有些拳头收回来,护住的是真心。
英子站在窗前,看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远。她没看见巷子里的争执,只看见周也低着头,王强说着什么。
铁皮盒子里的芝麻糖少了两块,馓子一根没动。李红梅把盒子放回厨柜,问:明天还去滑冰吗?
英子把周也的手套塞进枕头底下:不去了。
因为王强?
因为...英子扯着被角,我作业没写完。
李红梅没再问。她拉过女儿的手,把顶针取下来:针脚比上次好多了。
英子看着母亲手上的老茧,突然说:妈,我以后给你买被罩,买最好看的那种,买十个。
李红梅笑了,窗外的雪开始下了。
英子后来才懂,人第一次学会撒谎,不是骗别人,是骗自己,骗自己说不疼,不冷,不难过。
打架了?钰姐握着毛衣针,眯起眼睛。
摔的。
钰姐拉过儿子的手,指关节破了皮。她转身拿来红药水:因为英子?
棉签沾着药水,刺痛让周也缩了一下:强子嘴贱。
疼不?
比英语听力简单。周也咧嘴。
你爸当年为朋友打架,回来只说。她戳儿子额头,你这怂样,像他。
周也抬头:爸不是病死的?
钰姐的毛衣针闪着冷光:是病死的不假...她戳了戳儿子胸口,这儿没病过。
她突然问,“你手套呢?”
周也支支吾吾:“送…送人了。”
电话铃响了。钰姐接起来,是王强妈妈齐莉。
电话线缠着挂历,王强妈妈的声音混着《渴望》片尾曲传来:钰钰啊,这年头好人没好报,不是我说…”
电话那头的指甲刀“咔咔”响,“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能健康?我家强子鼻子肿得跟茄子似的!”
钰姐用肩膀夹着电话,给周也涂红药水:“孩子打架嘛…”
“妈,英子家……挺难的。”
钰姐“嗯”了一声:“人活着,谁不难?”
周也不说话了。
原来长大就是从学会闭嘴开始的。
英子躺在被窝里,新缝的棉被压在身上,沉甸甸的暖和。
“妈。”
“嗯?”
“王强是不是嫌弃咱家破?”
李红梅的剪子“咔嚓”剪断线头:“睡吧。”
李红梅的手指皲裂如老树皮,可就是这双手,在命运这块破布上,一针一线给女儿缝出了未来。
灯光里,英子把脸埋进手套。化纤面料蹭得脸颊发痒,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气。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人一旦开始装傻,就离长大不远了。
英子把脸埋进手套,羊绒贴着泪痕,吸走了那滴没落下的泪。
童年结束的那天,没有号角,只有突然学会的沉默。
窗外,雪压断了枯枝,一声——像童年某道微不足道的裂痕。
穷人的冬天不是季节,是命运,雪化了还有倒春寒,熬过了三九还有闰月。
李红梅拉了台灯,黑暗漫上来。她摸黑拆开棉被一角,把攒了半年的钱塞进夹层。
世上最厚的棉被,是母亲用岁月絮的,再冷的天也冻不碎。
月光移过窗棂,照着枕边的手套——
一只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像要抓住什么;
一只瘫软展开,掌心朝上,像已放弃所有。
英子不知道,有些东西缝得再密,也挡不住心里漏的风。
而母亲塞进被角的每一分钱,都是压住命运的四角钉。
很多年后,英子才明白,母亲塞进被角的不是钱,而是她所能给出的全部人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