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塌了,我顶着(下)(2/2)

一件普通的红裙,竟像战袍,为她抵御了过往所有的寒酸与轻慢;也像一面旗帜,宣告着她终于在生活的废墟上,为自己升起了一轮崭新的太阳。

常松看着看着,眼眶红了,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红梅本来还有些不自在,看他这样,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哭什么呀?傻不傻……”

英子在旁边噗嗤一笑,打趣道:“哈哈,常叔,你是娶媳妇还是哭媳妇啊?等下拍照眼睛肿得像桃子,可难看了!”

常松重重地点头,喉咙哽咽,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声音还是哑的:“走,出去吃!吃豆浆油条!吃完……吃完咱就去民政局。”

她穿着女儿用梦想和爱意织就的红裙,站在破旧却充满生机的晨光里,美得不像话。

这美,不是因为新衣,而是苦难生活终于没能磨灭她眼底的光,和终于被人珍视时,那份从心底渗出的柔软。

原来幸福从来不需要多么辉煌的舞台,有时,它只是眼泪滴落后,嘴角那一抹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常松觉得眼前的女人,不是二婚,不是拖油瓶的妈,而是他磕磕绊绊半辈子,终于等来的、唯一的媳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地、轻轻地握住了红梅的手。红梅的手指颤了一下,没有挣脱。

英子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偷偷笑了,抢先一步跑过去拉开了院门。

九六年的夏天,县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还没那么多讲究。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墙上贴着喜字,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穿着白衬衫,表情有点严肃。

“双方自愿吗?”大姐推推眼镜,看着两人。

“自愿自愿!”常松赶紧点头,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对都看过来。红梅脸一红,轻轻掐了他一下,小声说:“你小点声。”

“哦哦。”常松立马压低声音,凑近大姐,一脸诚恳,“自愿的,同志,特别自愿。”

大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问:“带户口本了吗?介绍信呢?材料都带齐了?”

“齐了齐了!”常松赶紧把户口本、介绍信、之前准备好的体检证明等一堆材料递过去,手忙脚乱。

大姐仔细地看着材料,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窗外知了的叫声。常松紧张得额头冒汗,红梅也屏住了呼吸。

“嗯,行了。先去那边拍照。”大姐终于开口,指了指旁边一个小房间。

拍照的师傅是个老头:“哎呦,新娘子穿红裙子,好看!男同志,笑一笑,对,别那么僵硬!哎呦,怎么你同手同脚了?放松点!”

常松紧张得身体僵直,表情严肃得像要上战场。红梅被他带得也紧张起来。英子在旁边看着,捂着嘴偷笑。

“咔嚓!”

闪光灯一亮,定格下常松紧绷的脸和红梅略带羞涩的笑容。

拿着那张薄薄的、印着喜字的结婚证,常松的手抖得厉害。

他翻来覆去地看,像是看不懂上面的字。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红梅,眼圈又红了,但这次是笑着的:“红梅……我们……我们结婚了。”

红梅看着结婚证,又看看他,重重地点点头,眼泪也落了下来,是甜的。

英子站在旁边,看着妈妈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幸福笑容,心里那块堵着的大石头,好像忽然就移开了。

“原来妈妈幸福起来是这样的。好像……好像以前所有的苦都被这笑容照得褪了色。如果这样能一直下去,那我受的那点委屈,好像……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真的好希望,妈妈能永远这样笑……”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炽烈。

常松看着身边的红梅,又看看英子,突然伸出粗壮的胳膊,一把将娘俩紧紧搂进怀里。

这个拥抱,用力,踏实,充满了汗味和崭新的希望。

红梅没有挣脱,她把头轻轻靠在这个男人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英子被夹在中间,小声抗议:“哎呀,常叔,热死了!”

常松却抱得更紧了,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不热!咱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阳光炙烤着小小的县城,蝉鸣得声嘶力竭。

这一个拥抱,箍得很紧,汗津津的,甚至有些不舒服,却结结实实地把过往的委屈、恐惧和茫然都挤了出去。

这世上大多数的团圆,都谈不上完美,不过是两个撞得鼻青脸肿的人,互相搀扶着,在废墟上点起一盏叫做“家”的灯。

生活就是这样,它常常先给你一顿毫无道理的暴揍,然后又在某个平凡的清晨,塞给你一颗糖。

糖纸或许粗糙,糖芯却足以甜透往后的岁月。

路的尽头是什么?或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人愿意和你一起,踉跄却坚定地走下去。

婚姻啊,有时候就是一纸契约,赌上你所有的现在,去换一个关于未来的、温暖的或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