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塌了,我顶着(上)(2/2)
常松被问得一怔,看着英子那双和红梅相似却更倔强的眼睛,他忽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那股结巴劲儿竟然奇迹般地缓了一些。
小丫头的一嗓子,像一把锥子,扎破了他满是悔恨和恐慌的气囊,气漏光了,反倒踏实了。“是啊,空口白话,拿什么赌明天?就得拿出能攥在手里的实在东西。”
“保证不是用嘴说的,是用家底砸的。”常松心里忽然透亮起来,“日子,就得过成一本明账。”
“家门口了,”他声音沉了沉,带着一种疲惫后的踏实,“回家说。回家,叔拿给你看。”
三个人,沉默着,却仿佛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同盟,一起走向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小院。
推开院门,那盆太阳花在夜色里依旧耷拉着脑袋。
常松径直走进屋里,翻箱倒柜。红梅和英子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很快,他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户口本,一个暗红色的房产证,还有几个存折。
他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放到红梅手里。
这不是馈赠,而是交割。他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漂泊与锚点,连根拔起,尽数堆放到她的脚下,作为通往她世界的、最笨拙的投名状。
那冰凉的存折和房本,此刻却像烧红的炭,烫得红梅手心发疼。
这哪里是财产,这是一个男人刨开胸膛,捧出来的滚烫的真心和全部的依靠。
生活的真相往往如此,最隆重的承诺从不光鲜,它狼狈、笨拙,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算计,可那掂在手里的重量,却比一切海誓山盟都更让人安心。
一个女人一生中,总得有一次,不是收到鲜花钻石,而是收到一个男人狼狈不堪却毫无保留的托付。
红梅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一场命运的抵押,押上去的是她残存的勇气和女儿未来的安稳。
“这本固定的存款,没动过。”他指着一个存折,“明天去银行取出来,用你的名字,重开一个折子。免得……免得我家里人来啰嗦。”他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其实我大伯大娘……也不是图钱的人……”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着红梅:“这房子的证,我打听过,能加名字。明天就去办。或者,过给你都行。你拿着。”
最后,他拿起那个户口本,塞进红梅手里,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明天一早,咱俩就去领证。不拖了。”
他转头看向英子,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憨笑,只有郑重:“英子,叔没大本事,就能拿出这些。你看,行不?”
红梅看着手里这些东西,觉得烫手。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使劲摇头,想把东西推回去:“不行……常松,这不行……你大伯大娘要是不同意,我们这证不能领。万一他们再来……气出个好歹,这罪过我们担不起……”
她怕了。她是真想和他过日子,可这代价要是背上气死长辈的骂名,她承受不起。
常松一听这话,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一把抓住红梅的手腕,抓得死紧,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我们俩的事!我们俩解决!跟任何人都没关系!红梅,你别管!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不能再……我不能失去你!”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恐慌。
医院病房里,后半夜的死寂被鼾声打破。常莹和大娘累极了,一个趴在床头,一个歪在床尾,睡得昏沉。
常守财却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他的嘴唇干瘪地抿着。旁边的胖老头鼾声如雷,更衬得这寂静深入骨髓。
泪水,混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角无声地滑落,迅速洇进白色的枕套里。
他这一辈子,硬气惯了,很少哭。爹娘走的时候他没哭,弟弟弟媳走的时候他咬着牙扛住了,可这会儿,眼泪却止不住。
他就那么一个弟弟啊!爹娘去得早,他当哥又当爹,摸鱼掏鸟蛋换来的零嘴,自己一口舍不得吃,全塞给弟弟。
看着弟弟成家,他高兴得喝醉了酒。可老天爷不开眼,小两口一前一后都走了,留下个半大的小子常松。
他把常松接过来,那是他亲侄儿,跟他儿子没两样!自己没儿子,就常莹一个丫头,婆娘身体垮了再也要不了孩子。
他把所有的指望都暗暗放在了常松身上。盼着他成家立业,盼着他给老常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好不容易熬到常松大了,出息了,能挣钱了,怎么就看上那么个女人了呢?二婚,带个拖油瓶,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养了?万一不能生养了?这以后怎么办?家业岂不是要给了外人?老常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恨铁不成钢啊!这心里头,又疼又气,像被钝刀子割,一下,又一下。他老了,没用了,说话不顶事了……“可是小松啊,大伯是怕你走错路,怕你以后后悔,怕你对不住你爹娘啊……”
最深的爱,有时会异化成最锋利的刀。他以守护家族血脉为名的顽固,一刀一刀,亲手斩断的,正是他最想紧紧攥住的亲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