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塌了(上)(2/2)
现在英子大了,她好像抱不动了,连女儿为什么哭,都快搞不清了。
院门响了。常松拖着步子进来,一脸疲惫。
李红梅扭脸就想走。
常松一把拉住她手腕:“红梅!我……”
“松手。”
“我不松!”常松把她拽进怀里,不管不顾地搂紧,“红梅我错了!我不是人!你骂我打我都行!别不理我!”
他的胡茬扎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等大伯好些,咱就去领证!谁拦都不好使!我就要你!”
李红梅挣扎的动作停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湿了他早汗湿的短袖。
“你就会说……”她哽咽着,“你们家人那样说我……你屁都不放一个……”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常松捧起她的脸,胡乱地亲她眼泪,“以后谁再敢嚼舌根,我大耳刮子抽他!红梅,你信我!”
爱情可以只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从来都是两个家族的博弈。
红梅此刻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这盘棋上过了河的卒子,进退都已不由自己。
哭够了,红梅推开他:“英子呢?你大伯大娘呢?”
常松眼神躲闪:“大伯……胃不舒服,住院观察两天。大娘在陪着。我回来拿点钱和衣服。”
他不敢提英子和大伯的冲突,更不敢提那些咒骂。
红梅愣了下:“住院了?严不严重?那我得去看看!”
“别!”常松赶紧拦,“医院味儿大,你再累着。我去就行。”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抓了件衣服和抽屉里的钱塞进包里:“我先去医院!晚点回来!”
红梅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里那点疑惑像雪球一样滚大了。
她锁了院门,没直接去周也家,而是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
看着车来车往,每个人都有个奔头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根的浮萍,水打个旋儿,她就不知道要被带去哪儿。
钰姐家窗户透出暖黄的光,里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
李红梅站在钰姐家门口,那暖黄的光和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别人的幸福是一面擦得太亮的镜子,照出的全是自己的不堪。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才抬手敲门。
门几乎是瞬间就开了,是王强那张永远精力过剩的脸。
“红梅阿姨!您来啦!英子姐在呢!”他嗓门洪亮,扭头就朝里喊,“英子姐!红梅阿姨来啦!”
客厅里,周也正和英子头碰头地看一本漫画书,闻声都抬起头。英子看见母亲,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钰姐从厨房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走出来,腰肢轻摆,笑吟吟的:“哟,红梅来了?快进来坐。英子这孩子乖得很,正跟小也他们玩呢。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快吃点葡萄,刚买的,甜着呢。”
钰姐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表面关心备至,心底各自算计。
她的沉默和难堪,在钰姐眼里成了默认。
钰姐心里那股复杂的滋味又翻腾起来——有点“果然如此”的快意,有点看热闹的兴致,但看着这娘俩孤零零的样子,那快意里又掺进了一点真切的酸涩和同情。
同样是单身女人,谁又真比谁容易多少?只是这念头一闪就被她按了下去。
生活的难处从来不是劈头盖脸的暴击,而是这种细碎磨人的尴尬,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不致命,却让你在所有光鲜亮丽的场合,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李红梅没接葡萄,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干涩:“钰姐,不了,天不早了,我来接英子回家。今天麻烦你了。”
“妈……”英子小声叫了一句,却没动,反而往周也身后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把刀子,捅得李红梅心口一抽。她女儿,在别人家里找安全感,却不愿回自己家。
“麻烦什么呀,都认识这么久了。”钰姐把葡萄放下,用纸巾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问,“哎,红梅,我刚听英子说,家里来长辈了?是常松老家的亲戚?以前没听他说过呀?这怎么还……住下了?”她刻意停顿,留足了想象空间。
周也插嘴:“是啊阿姨,常叔不是说他家没别人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大爷大娘的?还把英子气哭了?”少年人的直接,往往最戳人心肺。
李红梅的脸瞬间煞白,手指冰凉。她看向英子,英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小孩子家瞎说什么!”钰姐假意呵斥儿子,却又把话题拉回来。
“红梅,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家的亲戚,最难应付。规矩多,心眼多,嘴还碎。你们……处得还行?没为难你吧?”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秘密,“我跟你说,这半路夫妻,最难的就是这头。他那头的人要是不把你当自己人,往后日子可有得磨。常松呢?他啥态度?总不能光看着你受委屈吧?证领了吧?我听我家小也回来说戒指都买好了,姐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这一连串的问话,像软刀子,刀刀戳在李红梅最痛的地方。
一件事扯出八件事,一个人的事扯出一堆人的事。中国的人情世故就像蜘蛛网,碰一根丝,整张网都跟着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那老两口骂她是破烂货?骂英子是野种?说常松像个闷葫芦一样屁都不敢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