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从天而降的大伯(2/2)
“怎么?不欢迎?”常守财瞪起眼睛,“我还没死呢,这个家我还做得了主!”
血缘这东西,有时候是来报恩的,有时候是来讨债的,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给你划了条线,告诉你哪些人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指望,又理直气壮地失望。
李红梅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没敢捡。
下午,常守财夫妇真的住下了。他们把主卧室占为己有,理由是常守财腰不好,不能睡硬板床。
大娘翻看衣柜时啧啧有声:“这衣服料子都不怎么样啊。小松,你挣钱不容易,别乱花。”
常松只能点头称是。
傍晚,李红梅在厨房做饭,听见大娘对常松说:“你那存折我帮你收着,省得被不相干的人惦记。”
常松支吾道:“大娘,我这么大个人了,能管好钱。”
“你能管好?能管好会找个带拖油瓶的?”大娘的声音尖利起来,“我告诉你,明天就去银行,把密码改了,存折我保管。”
人老了,算计往往就摆在明面上,因为时日无多,耗不起功夫再去披一层温情的外衣。
晚饭后,常守财把常松叫到院子里说话。英子悄悄蹭到门边偷听。
“小松,不是大伯说你。男人活一世,图啥?不就图个传宗接代,顶门立户?你倒好,上赶着给人当后爹,美滋滋帮别人养孩子?那丫头片子眼瞅着就大了,心野着呢,能跟你一条心?将来嫁人,胳膊肘往外拐,你这些年花的钱、操的心,全他妈的打水漂,屁你都捞不着一个!”
老辈人的算盘珠只拨拉两件事:香火和钱财,仿佛人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常松闷着头,声音发沉:“大伯,英子懂事,红梅也好……”
“好?好能当饭吃?”常守财嗤笑一声,痰音很重,“女人嘛,灯一关都一样。关键是得给你老常家留个根苗!你爹妈死得早,我这当大伯的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听我的,让这娘俩赶紧走!回头让你大娘在老家给你寻个老实本分的大姑娘,好生养的,保准一年让你抱上大胖小子!”
屋里,英子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悄悄退回卧室。
十四岁的心,再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多余”。她像一只误入别人家宴的小野猫,被呵斥声惊得缩回黑暗中,连呼吸都成了错。
李红梅正低头缝补常松磨破的工作服外套,针尖在厚实的帆布上艰难地穿行,发出“噗噗”的轻响。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单薄而疲惫。
“妈。”英子声音带着哭腔,很小声。
李红梅抬起头,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心里猛地一揪,针尖瞬间刺入了拇指指腹。
一颗鲜红的血珠迅速涌出,她下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
“怎么了?”她含糊地问。
“妈,我们走吧。”英子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喜欢这里了。我们回我们以前的小房子去,好不好?我以后少吃点,我也不买新衣服了……”
孩子宁愿回到破旧的过去,也不愿待在富足的现在,这不是念旧,是在保卫母亲最后的尊严。
李红梅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
她看着女儿,仿佛看到自己飘摇的半生。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晚饭剩的油烟味,还有窗外飘来的、陌生老人的烟味。
她没说话,只是把英子更紧地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女儿的头顶,哼起一首很久很久以前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词儿的云南老家的歌谣。
歌声又轻又哑,像在安抚女儿,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夜深了,常松蹑手蹑脚地钻进李红梅的房间——现在这里成了她和英子的卧室。
“红梅,对不起。”常松低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
李红梅背对着他:“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还有大伯大娘。”
“他们......我父母去世后,我在他们家……”常松的声音干涩,“后来我就跑船去了。每年寄钱回去,“我以为每年寄钱,逢年过节送礼,就算全了情分。”
常松的声音压在喉咙里,苦涩得像嚼烂了的黄连,“我以为我买了房,有了自己的家,就能……就能自己做主了。”
他没有说下去。
窗外,邻居家的电视声隐约传来,唱着“明天会更好”。可明天好不好,取决于今天这场无声的战争里,谁能赢下对方,或者,谁能战胜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