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女夜逃亡(2/2)

月光照着她龟裂的脚后跟,那些裂口像无数张喊痛的嘴。

英子摸到母亲脚踝的茧,厚得能搓出沙沙声。“妈,这怎么磨这么严重,是啥磨的?

“ 路。”

李红梅望着山,“人活着就是在磨脚,磨薄了,就能走远了。”

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长一短,像时针和分针,慢慢走向不同的方向。

次日清晨,金链子男人又来了。

这次他开着小轿车,喇叭按得震天响。

全村人都扒着墙头看。

李红梅在合同上按手印时,听见有人嘀咕:“贱货,肯定和这戴金链子的野男人睡过了……”

她没回头,只是把沾了印泥的拇指,重重碾在“李红梅”三个字上。

碾得那么狠,像是要把前半生都摁碎在这里。

李红梅把印泥蹭在合同蒲大柱名字上,红色漫过字迹,像血淹没了这个男人最后的痕迹。

最后一个指印按下去,她忽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不是合同纸的声响,是心里那把锈了十几年的锁,终于断了簧。

李红梅的拇指压在合同上,印泥渗进纸纤维里。

蒲大柱。

她盯着这个名字,忽然想笑。十年了,她写这三个字的次数比写自己的还多。

交粮的账本上,赊酒的欠条上,挨打后按手印的调解书上,还有那张陪睡抵账的条子上……

每一笔都像刀刻,刻得她手腕发颤。

现在,她的指腹碾过那三个字,红色漫开,像当年他酒瓶扎进她肩膀时爆开的血。

你说我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

她用力一摁,指甲掐进纸里。可现在,你的名字……

印泥糊住了字最后一竖,“你的名字已经被我撵成雪泥。”

房子交出去那天,李红梅蹲在河边搓手。

水里映着的女人,终于不是蒲大柱家的了。搓着搓着突然捧水泼脸,指缝里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山影沉在河水里,被李红梅的手搅碎又聚拢。她忽然发现,这双手糊过无数个纸盒,炸过无数根油条,挨过无数顿打,此刻却因为能捧起一抔清水而发抖。

一滴水从她指缝漏下,落在河面时“叮”的一声,那么轻,却震得对岸的山晃了晃。

人活着就像这河水,再浑浊的命,流得远了,也能照见太阳。

英子从背后抱住她,孩子的手又小又暖,像块刚出锅的糖糕,贴在她皲裂的手上。

这双小手挨打时会抖如筛糠,保护妈妈时会蜷成拳头,此刻却稳稳地箍住母亲的腰,十二年的苦日子,终于要酿出一点甜。

英子指着河对岸的山,翻过去是哪儿?

李红梅望着远处。十几年前,她被捆着手脚翻过那座山时,以为这辈子完了。现在山还是那座山,可她手里牵着英子,兜里揣着卖房的钱,鞋底还粘着“枣树刺。”

翻过去,她捧起河水洗脸,是咱娘俩的下半辈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