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风中的哭与笑(2/2)

但她算不出,该如何让一个想倾听世界的人,不因世界的重量而崩溃。

她算不出,该如何保护林汐,又不剥夺林汐成为林汐的权利。

陈默看着林汐颤抖的背影,看着那些无声滑落的泪水。

然后,她做了决定。

一个没有数据支撑、没有逻辑推导、纯粹是“想这么做”的决定。

她关掉数据屏,走到公共区的简易厨房。吴小玲正在准备明天的早餐材料,看到陈默进来,愣了一下——陈默很少在深夜来厨房。

“陈姐?需要什么吗?”

“热牛奶。”陈默说,“有吗?”

“有……有一点奶粉,可以冲。”吴小玲虽然困惑,还是很快冲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过来。

陈默接过,道了声谢,然后转身走向前缘。

她走到林汐身边,坐下。

没有说话,没有触碰,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

夜风吹过,牛奶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林汐还在共鸣中,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她的表情依然在痛苦和微笑之间挣扎,泪水不断流下,滴在岩石上,晕开小小的深色斑点。

陈默就这么坐着。

看着远方黑暗的大地,看着天空中稀疏的星,看着身边这个人无声地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能替林汐听那些哭声,不能替林汐承受那些痛苦,甚至不能替林汐擦眼泪——因为此刻的林汐,意识在千里之外,在无数个陌生人的生与死之间穿梭。

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陪伴。

在这个林汐最脆弱、最孤独、最被世界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刻,坐在她身边。

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虽然你可能听不见,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但有人在这里。在你崩溃的时候,在你流泪的时候,在你被黑暗淹没的时候,有人在这里。

陪你。

仅此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牛奶渐渐凉了。

陈默没有动。

她只是坐着,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像一个安静的锚点。

终于,在凌晨两点左右,林汐的颤抖渐渐平息。

她缓缓睁开眼睛。

眼神空洞,疲惫,像刚从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归来。脸上泪痕交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转过头,看到了陈默。

看到了陈默手里那杯凉透的牛奶。

两人对视。

没有说话。

林汐的目光落在牛奶杯上,然后慢慢上移,看向陈默的脸。陈默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里有一种林汐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担忧,不是焦急,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伤的理解。

林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喉咙哽住了。

最后,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接过那杯牛奶。

牛奶是凉的,但杯子还残留着陈默掌心的温度。

她喝了一小口。

凉的,有点腥,但很真实。

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味道,把她从那个信息洪流的旋涡里,一点一点拉回现实。

“我……”林汐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看到了很多。”

“嗯。”陈默轻声应。

“有人饿死,有人渴死,有人被杀死,有人……自己选择了死。”

“嗯。”

“也有人活着。活着互相帮助,活着教孩子唱歌,活着和变异植物做朋友,活着……在等我们飞过。”

“嗯。”

林汐又喝了一口牛奶,然后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我救不了他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到那个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我看到黑塔烧毁村庄……我看到海里的东西在集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看着。”

陈默沉默片刻。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放在林汐的手背上。

不是握住,只是放着。

“我们没有义务拯救每一个人。”陈默说,声音很轻但清晰,“我们只有能力……成为一座会飞的山。”

林汐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默看着她的眼睛,“我们飞过天空,让下面的人抬头时,能看到光。我们救下我们能救的人——长河部落,工厂的工人,陆晴,以及将来还会遇到的其他人。我们收集密钥,修复测试场的创伤。我们建造一个家,让六十多个人可以笑着活下去。”

她顿了顿:

“这就是我们的‘拯救’。不是拯救所有人,是拯救‘拯救的可能性’。”

“拯救……可能性?”

“对。”陈默点头,“如果我们证明,在末世里,一个不掠夺、不杀戮、不抛弃的文明可以存活,可以飞起来,可以越飞越好——那么所有看到我们的人,心里就会种下一颗种子。”

“他们会想: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那个给孩子讲飞山故事的老爷爷,他会继续讲。那个和藤蔓沟通的觉醒者,他会继续沟通。那个把最后食物分出去的陌生人,他会觉得自己的选择不傻。”

“我们救不了每个人。”陈默最后说,“但我们可以让‘善良不愚蠢’这件事,成为可以被证明的事实。”

林汐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泪水还在流,但眼神渐渐清明。

然后,她忽然笑了。

一个疲惫的、带着泪的、但真实的微笑。

“陈默。”她说。

“嗯?”

“你刚才说的那些……一点数据都没有。”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嗯,没有。是我瞎编的。”

“编得很好。”林汐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把杯子轻轻放在地上,“谢谢。”

“不客气。”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夜风吹过,带着远方海洋的气息,也带着无数个还在继续的故事。

“黑塔在往铁砧港赶。”林汐忽然说,“我从风中‘听’到了。他们昨天刚洗劫了一个沿海渔村,抓走了所有能干活的人,杀了反抗者。现在车队全速向东,最多两天就能到。”

陈默的眼神锐利起来:“我们呢?”

“如果我们保持现在的速度,一天半。”林汐站起来,看着东方,“但我们不能只是‘到’。我们要在他们之前‘准备好’。”

“你的意思是?”

“我要提前和铁砧港的‘海民’对话。”林汐转身,看向陈默,“用我刚刚学会的方式。”

“什么方式?”

林汐闭上眼睛,再次展开水之共鸣。

但这一次,不是被动接收,是主动“投递”。

她将一段记忆——偕明丘的轮廓,月光草的光,瀑布的声音,孩子们的笑,还有刚才那个老爷爷讲飞山故事时篝火的温暖——压缩成一团纯粹的情感信息,注入风中。

风向东吹。

带着这份“自我介绍”,飞向铁砧港,飞向那些可能正在警惕、恐惧、或准备战斗的“海民”。

“这样,”林汐睁开眼,“等我们到的时候,他们至少知道……来的不是黑塔。”

陈默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看着她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

然后,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那我们加速。”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向东方黑暗的地平线。

那里,海的方向。

有黑塔的恶意,有海民的未知,有深海的威胁。

但也有风。

风会带来消息。

风会传递心意。

而她们,会乘着风,继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