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魏万贤隐退(2/2)
王承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紫檀木桌面。
他想得更深,更远。
魏万贤是何等人物?
经营东厂十年,爪牙遍布天下,知道的秘密太多太多。
他那些财富,来路固然不正,但其中牵扯到的,恐怕不止他魏万贤一人,多少朝中官员、地方大吏、乃至皇亲国戚,可能都曾与之有千丝万缕的利益输送或把柄交易?
真要大张旗鼓地查下去,无异于捅开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牵出多少人?
眼下朝廷内忧外患,经得起这样的震荡吗?
更重要的是魏万贤背后,真的只是他一个人吗?
或者说,他如今全身而退的底气,仅仅来自女帝的恩准和他自己的识时务吗?
王承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远在西域、却仿佛能感受到其无形威压的身影。
靖北侯,沈川。
没人能证实魏万贤与沈川有明确的勾结,但一些细微的迹象和合理的推断,让王承恩不得不心生警惕。
魏万贤在沈川崛起初期,似乎并未过多掣肘,甚至在某些关键信息的传递上过于顺畅。
沈川能在河套、宣府迅速站稳脚跟,固然是其自身能力,但若没有中枢某种程度的默许或疏忽,恐怕也难以如此顺利。
魏万贤是否在其中扮演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角色?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甚至利益交换?
如今沈川羽翼已丰,雄踞西域,手握重兵,对朝廷的态度虽表面恭顺,实则自主性极强。
他对魏万贤这个“老熟人”的态度如何?
若朝廷在他刚刚默许魏万贤荣养之后,转眼就听信韩旷之言,将其下狱抄家,乃至处死,沈川会如何作想?
是否会觉得朝廷刻薄寡恩,兔死狐悲,是否会因此对中枢产生更大的疑虑与疏离。
眼下辽东大清虎视眈眈,朝廷在军事上极度依赖卢象升、满桂,更离不开沈川在西域牵制准噶尔、屏蔽西北。
这个时候,为一个已经失去权柄、主动退隐的魏万贤,去冒触怒沈川的风险,值得吗?
韩旷之流,不过是想借机博名求利,其心可诛,但其言未必全然为公。
而朝廷的稳定,边疆的安宁,才是大局。
思虑再三,王承恩心中已有决断。他不能按照韩旷的意愿去办。
次日,王承恩以司礼监掌印兼署东厂的身份,单独召见了即将离京的魏万贤。
地点不在宫禁,而在王承恩外宅一间僻静的书房。
两人对坐,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魏万贤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打量着王承恩,等待对方开口。
“魏公,”王承恩开门见山,语气平静,“韩旷的弹章,您想必已有所闻。”
魏万贤嘴角扯动一下,似笑非笑:“跳梁小丑,落井下石罢了,
厂公新任,正好借此立威,老朽已是待死之人,但凭厂公处置。”
话语里听不出情绪,但那双老眼却紧盯着王承恩。
王承恩缓缓摇头:“魏公言重了。陛下已准公荣养,金口玉言,
韩侍郎所奏,多系风闻,查无实据,
且陛下临盆在即,龙体为重,不宜为此等琐事烦心。”
魏万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听懂了王承恩的潜台词:朝廷不打算追究,至少现在不。
“厂公雅量。”魏万贤拱了拱手,“只是,韩旷等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跳梁之辈,自有其限度。”
王承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转淡。
“倒是魏公此去,山高水长,还望善自珍重,京中是非之地,远离也好,西域风沙虽大,倒也开阔。”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让魏万贤心中剧震,
王承恩果然想到了那一层!
他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安安分分荣养,别再和西域有什么牵扯,大家相安无事。
魏万贤沉默片刻,终是长长一揖:“多谢厂公提点,老朽晓得了,从此青山绿水,不问世事。”
这场密谈,无人知晓具体内容。
但结果很快显现:王承恩以“查无实据,且事涉先朝,陛下有旨恩养在前”为由,将韩旷的弹章留中不发,轻轻搁置。
同时,他暗中敲打了几个跃跃欲试、想跟着韩旷起哄的御史,风波尚未兴起,便悄然平息。
魏万贤如期离京,车队低调而快速地消失在了京郊的官道上。韩旷气得暗中咬牙,却也不敢再公开纠缠。
王承恩站在司礼监的值房窗口,望着魏万贤车队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放过魏万贤,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对大局的权衡,对潜在风险的规避,尤其是对那个远在西域、手握重兵的沈川,一份深深的忌惮与不得不考虑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