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疏勒之死(2/2)

“是真的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百夫长喃喃自语,握着弯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王子他……真的做出了这等事?”

“怪不得我们会遭遇如此惨败……难道……”

另一个士兵的怀疑如同毒蔓般滋生,将天鹰峡的惨败与弑父的罪行联系在一起。

疏勒感受到了身后气氛的剧变,那是一种比面对汉军铁骑时更冰冷的寒意。

他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双双原本充满敬畏与忠诚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怀疑、审视,甚至…仇恨。

“你们要相信我!”疏勒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起来,“这一定是托达的奸计!他们,他们要毁了我们鞑靼!父汗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

然而,他的话语已经无法穿透信任崩塌后筑起的高墙。

城头上,元黎华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支残军的动摇。

他知道,这些士兵的精神和肉体都已濒临极限,只需要最后轻轻一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沉痛而富有煽动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可汗卫队的心上:

“勇士们!看看你们身边倒下的同伴!想想天鹰峡死难的兄弟!他们为何而死?

难道是为了效忠一个为了汗位不惜弑杀生父、并将你们带入汉军陷阱的阴谋家吗?!”

他手臂猛地指向疏勒,厉声喝道:“脱脱可汗待他如草原上的雄鹰爱护雏鸟,他却用淬毒的匕首回报!

可汗的鲜血还未干涸,他的灵魂就在这朔方城上空看着你们!

你们手中的刀,是要为可汗复仇,还是要继续成为凶手苟延残喘的盾牌?!”

“复仇!”

城头上,托达部的士兵适时地爆发出怒吼,声浪震天。

这声“复仇”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可汗卫队中,一名年长的老兵,他是脱脱可汗的亲卫出身,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忠诚的印记。

他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纵横流淌:“可汗啊!我的可汗!”

然后猛地拔出弯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疏勒的背影。

“杀了弑父者!”

“为可汗报仇!”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绝望、愤怒、被欺骗的耻辱感,以及元黎华话语中对天鹰峡惨败的归因,所有这些情绪瞬间爆发出来,淹没了残存的理性。

对脱脱可汗的忠诚,在这一刻转化为了对“叛徒”疏勒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疏勒惊恐地看到,他身边的亲卫还想阻拦,瞬间就被几名陷入狂怒的士兵砍落马下。

他彻底陷入了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剑,嘶吼着:“我是疏勒王子!我是你们的可汗!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叛乱!”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报仇”声中。

五六千名筋疲力尽、几近崩溃的可汗卫队,没有将武器对准城墙上的敌人,而是转向了他们一路护卫的主人。

如同绝望的狼群,开始疯狂地撕咬曾经的领头狼。

场面瞬间陷入了极其残酷和混乱的杀戮。

疏勒被汹涌的人潮从马背上拖拽下来。

他华丽的铠甲在乱刀之下如同纸糊般被撕裂。

生命最后一刻,疏勒看到的是无数张曾经熟在悉、此刻却狰狞无比的面孔,看到的是带着无尽恨意劈砍下来的弯刀。

“噗嗤!”

第一刀砍在他的肩胛,深可见骨。

“啊——!”

疏勒发出凄厉的惨叫。

“为可汗报仇!”

又一个鞑靼士兵吼叫着,刀锋划过他的大腿,鲜血喷溅。

又一刀,削去了他几根手指,他再也握不住剑。

混乱中,无数把弯刀落下,闪耀着冰冷的寒光,每一次起落都带起一蓬血雨。

疏勒在地上翻滚、哀嚎、求饶,但这一切只能更加刺激那些已经杀红眼的士兵。

“我没有……真的没有……父汗……”

他的辩解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刀刃切割皮肉、劈砍骨骼的沉闷声响不绝于耳,混杂着士兵们疯狂的吼叫和疏勒逐渐微弱的惨嚎。

鲜血染红了干燥的土地,汇聚成小小的、粘稠的血洼。

他的锦衣被切成碎片,身躯在无数利刃的反复砍劈下变得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

曾经的草原王子,野心勃勃的继承人,最终未却死在了自己人之手中。

至死也未能回到那充满希望的王庭,而是在自己家门前,被自己最忠诚、也是最绝望的可汗卫队,乱刀砍成了肉泥。

当最后的嘶吼和刀剑声平息时,城门前只剩下可怕的寂静和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幸存的士兵们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那摊几乎无法辨认的碎肉和烂泥,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双手沾满了温热粘稠的血液。

城头上,元黎华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确认疏勒彻底死透,他才微微抬手。

“吱嘎——”

沉重的朔方城门,缓缓洞开。

元黎华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不带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命令:“勇士们,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为脱脱可汗清洗了耻辱,

现在,进城休息吧,托达部的狼纛之下,仍有你们的容身之地,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残存的可汗卫队士兵们,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踩着王子尚温热的鲜血和残肢,麻木地、沉默地走向那洞开的、却已不再属于脱脱王庭的城门。

天空依旧苍茫,朔风卷起沙尘,轻轻覆盖在那片狼藉的血红之上,仿佛想掩埋这桩子弑父的丑剧。

由沈川亲手主导的这场大戏,终于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