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有关人体机械论的完善（2/2）
“……嗯？”
海莉薇看着赞迪克眼中迅速褪去的敌意和升起的混杂着巨大困惑的平静，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她迈开脚步，极其自然地朝他走去，仿佛穿越的不是危险的梦境囚笼，而是自家实验室的走廊。
赞迪克的身体下意识地又绷紧了一瞬，但那种源自本能的亲近感和信任感牢牢压制住了残留的警惕。
他没有后退，只是站在原地，红瞳一眨不眨地追随着海莉薇的身影，看着她走到自己散落着无数草稿的书桌前。
海莉薇微微俯身，随手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草稿纸。
上面画满了扭曲的空间节点、能量阻塞点分析、以及各种充满破坏性、试图解构这个图书馆的模型草图。
她眼底快速扫过那些狂放不羁的线条和符号，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无奈又了然的鼻音。
“总感觉没有我来，你自己也能想到办法离开呢。”她顿了顿，“毕竟，你可是赞迪克。我还真不觉得，有谁能真正囚禁你的意志。”
这句话在赞迪克空白又混乱的意识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看着海莉薇，虽然记忆依旧缺失，但一种“她说得对”的本能认同感油然而生。
海莉薇不再多言，她伸出手，掌心是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巴掌大小的、结构精密的菱形晶体——这是她在梦境中具象化的“记忆硬盘”。
“拿着它。”她将晶体递到赞迪克面前，“用它对接信息。”
赞迪克低头看着那枚悬浮在低头看着那枚悬浮在白皙掌心上的蓝色晶体。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更不知道对接信息意味着什么。但看着海莉薇那双平静的眼睛，听着她清冷的声音，那股强烈的、毫无理由的信任感再次汹涌而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顺从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那枚冰冷的晶体。
就在指尖与晶体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数据洪流，瞬间冲破了梦境强加给他的所有认知壁垒和记忆封锁，涌入他的意识中心。
须弥城、教令院、海莉薇、小梅里女士、妮娜的心脏、阿瓦索的审判、愚人众、迪佩尔、虚空终端、那个带着病毒的“学术文件”，还有……那个尴尬到被他塞进口袋的“精密道具”。
所有的记忆和认知，都在刹那间归位。
赞迪克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旁边的书桌才站稳。他红宝石般的瞳孔剧烈收缩又放大，焦距在虚空中不断调整，最终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定格在近在咫尺的海莉薇脸上。
“学姐……”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我们在迪佩尔制造的梦境陷阱里？”
海莉薇微微颔首：“是的。你被拖进来了，记忆被暂时屏蔽。我找到了你意识流中的‘后门’。”
赞迪克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残留的眩晕感。他站直身体，属于赞迪克的思维模式完全回归，警惕、算计、愤怒和掌控欲重新填满那双红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下意识扶住桌沿的手，又抬眼看向海莉薇，眉头紧锁。
刚才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在记忆完全空白、如同初生婴儿般懵懂的状态下，他看到海莉薇出现的瞬间，那种强烈到几乎压倒一切戒备心的亲近感、信任感、那种仿佛灵魂深处某个开关被按下的悸动……
“刚才，”赞迪克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和探究，他紧紧盯着海莉薇的眼睛，仿佛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出答案，“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为什么看到你，我会感觉很熟悉？很安全？”
他甚至觉得“安全”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有点荒谬，但那种感觉确实存在，“就像，身体本能地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这太荒谬了。”
赞迪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和困惑，这并非源于对海莉薇的质疑，而是对他自己深信不疑的“人体优化理论”受到了冲击。
他语速加快，如同在论证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我原以为我的理论是成立的：人体是一台精密的生物机器。骨骼是支架、肌肉是引擎、神经是线路、大脑是中央处理器。”
“所有的功能，包括情感和意识，理论上都应该像机械零件一样，可以被解析、被优化、被替换。‘我’这个概念，应该像一套运行中的程序，存储在特定的地址，可以被读取、备份、甚至格式化后重装。”
“如果迪佩尔能屏蔽我的记忆，格式化我的认知，那么理论上，所有与之关联的情感进程也应该被一并清空。那些所谓的感觉：亲近感、信任感，它们难道不应该依附于具体的记忆数据和认知标签而存在吗？”
他来回踱步，语气愈发严肃，仿佛在分析一个不严谨的实验结果：“刚才那种情况……就像一台被拆解了所有关键部件、清空了所有数据的‘裸机’，在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外部设备’时，居然自动加载了最高级别的‘情感驱动’。”
“同时，机器还自动执行了‘靠近’的指令。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它违背了输入-输出的一致性。情感的出现毫无因果链，它没有与记忆同步更新，甚至也没有被地址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理论错了？人体……或者说意识，真的存在某种无法被拆解、无法被数据化的‘灵魂’？”
海莉薇静静地听着赞迪克这一番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理论输出，直到听赞迪克发泄完困惑，她才试探着开口：
“但‘可被拆解’不等于‘可被说尽’；‘没有灵魂’也不等于‘没有剩余’。”
“意识、情感，或许它们不仅仅是存储在特定地址的‘文件’或‘程序’，更像是一套极其复杂、高度动态的系统状态。是无数神经元、记忆和认知、当下环境的刺激，相互作用下涌现出的整体属性。”
“它不会推翻你的逻辑理论，它只是证明了，情感作为一种复杂的系统状态，其‘输入-输出’关系并非简单的线性映射，而是高度依赖于历史交互形成的连接权重和系统惯性。”
“‘可被拆解’是底层规律，‘无法被说尽’是复杂系统的涌现特性。二者并不矛盾，只是维度不同。”
赞迪克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海莉薇，眼中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全新的、带着兴奋的理解所取代。
原来他的“机械论”并非不完整，而是需要容纳更高层次的复杂性。而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他理论缝隙里的“补丁”，更是他理解这个复杂系统不可或缺的关键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