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肉磨坊第六章 ：金山卫的泪（2/2）

他被迫下达了那道他最不想下的命令：全线撤退。

然而，一场计划周详的撤退，因为指挥的混乱、命令传达的迟缓和日军的疯狂追击，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灾难性的大溃败。

命令，是下达了。但怎么撤？谁先撤？往哪里撤？几十万大军，分属不同的派系，在经历了三个月的血战之后，早已筋疲力尽。此刻，统一的指挥，几乎不复存在。

“撤退”，很快就变成了“各自奔逃”。

几十万大军，在泥泞的、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向着南京、苏州方向拥挤、奔逃。建制被打乱，指挥官找不到部队，士兵找不到长官。伤兵被遗弃在路边，发出绝望的呻吟。宝贵的重武器、辎重，被随意地丢弃在沟渠里。

天空中，是成群结队的日本飞机，它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肆无忌惮地，在溃退的人流上空，来回盘旋，投下炸弹，用机枪扫射。

公路上，到处都是燃烧的卡车，被炸毁的火炮，以及层层叠叠的、无法分辨面容的尸体。

一个年轻的德械师士兵，在溃退的路上，丢掉了他的钢盔和步枪。他只是机械地、麻木地，跟着人流往前跑。他想起了三个月前，他跟着部队，意气风发地开进上海。那时候，市民们挥舞着旗帜，对他们高呼“万岁”。而现在，他像一条丧家之犬。

他看到，路边，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对着溃退的军队，失声痛哭：“长官，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士兵不敢看她，他低下了头，眼泪，和着雨水、汗水，一起流了下来。

这是金山卫的泪，是上海的泪，也是整个中国的泪。

淞沪会战，以一种极其悲壮和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那片曾经繁华的土地，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漫山遍野的尸骸。

血肉磨坊，停止了它的转动。但它碾碎的，不仅仅是几十万条生命，更是一个时代的幻想。它告诉了所有中国人，指望国际干预是靠不住的，想要赢得这场战争，只能靠我们自己。

溃败的洪流，涌向了当时的首都——南京。

而日本人，正磨刀霍霍，紧随其后。他们要把在上海遭受的巨大损失，在南京，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一场更大的人间惨剧，即将在那座六朝古都，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