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湖南的血泪第四章 :最后炮声与湘江泪(2/2)

天亮后,日军飞机赶来,像发现腐肉的秃鹫般对着江面上挣扎的士兵扫射。江水被染成暗红,漂浮着士兵的遗体和断裂的木船。据战后统计,这一夜溺亡的士兵超过一千人,其中六成是被挤落水,四成是中枪后坠江。那些侥幸渡江的士兵,也早已建制溃散,丢失了大部分武器,别说反攻岳麓山,连自保都困难,只能向着衡阳方向撤退。

六月十九日傍晚,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完全控制长沙城区,这座英雄之城,最终以这样悲壮的方式陷落。

第四军数万官兵突围后,经收容统计仅剩下六千五百余人,几乎损失殆尽;炮兵部队的火炮要么被销毁,要么被日军缴获,全军覆没。

美国《纽约时报》当天评论:“中国军队的溃败暴露了其指挥系统的严重缺陷,这对盟军在亚洲战场的战略布局构成威胁。”

日军战报称 “中方死三万五千四百人,日军死一千五百零三人”,但据第九战区战后统计,第四军实际伤亡约一万五千人,其中阵亡八千余人;日军第五十八师团攻岳麓山的伤亡也超过三千人,双方战损比约五比一,虽仍悬殊,却远非日军宣称的那般夸张。指挥第五十八师团的师团长毛利末广因 “战功” 在当年十一月晋升中将,最终在菲律宾战场被美军击毙,算是得到了迟来的报应。

这场溃败的舆论风暴很快席卷全国,蒋介石急需一个 “替罪羊” 平息众怒,便电召张德能赴重庆开会。

消息传到第四军残部,特别党部书记长张翼诒和参谋长黄昌儒急忙阻拦:“委员长偏袒嫡系、排除异己,去了必遭毒手!” 可张德能心意已决,他始终认为,撤退命令是赵子立通过电话下达的,只是没有书面记录和录音;况且三十六军、美炮兵团先丢了岳麓山,才导致防线崩溃,自己已尽军人之责。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因自己退缩让第四军的师团长和士兵们背负罪名:“我若不去,全军都要受牵连,就算一死,也要保住弟兄们。” 他不顾劝阻,毅然登上了去重庆的飞机。

军事法庭上,张德能当庭申辩撤退令的来龙去脉,可没有书面凭证,赵子立仗着有何应钦做后台,矢口否认发过任何命令。他还点破关键:丢失岳麓山的三十六军是嫡系部队,作为最高指挥官的赵子立本应担责,可蒋介石怎会追究亲信的过错?这番话戳破了派系博弈的猫腻,却让庭审陷入尴尬,内情不便公开,法庭甚至没敢进行正面公开审讯,只侧面问询一次便将他囚禁。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军法总监初拟判处无期徒刑,可呈报蒋介石后,竟被直接改判死刑。四十五岁的张德能在重庆被执行枪决。

九月三日,连军法总监何成浚都在日记里写下心里话:“倭寇广播说枪毙张德能,还说薛岳也该负责,不无道理。近数年法律不能制裁权位较高者,实是抗战军事一大缺陷。”

张德能成了这场悲剧最大的替罪羊。

可所有人都清楚,长沙的陷落,是指挥体系的混乱、战术部署的失误、部分官员的腐败、派系斗争的倾轧,还有日军的精准打击等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

真正该为这场失败负责的,从来不止他一个人。

如今岳麓山上,长达十余公里的战壕遗址、炮兵掩体仍清晰可辨,爱晚亭附近的第九战区指挥所遗址旁,岳王亭内五千余名阵亡将士的名单静静陈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的碑文,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悲壮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