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肉磨坊第三章 ：罗店，血肉的熔炉（2/2）

写完信，他将信交给传令兵，随即率领全营五百多名弟兄，毅然进入了宝山城。

九月一日，日军开始攻城。

战斗的第一天，日军的舰炮，就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准备射击”。重达数百公斤的炮弹，呼啸着砸在宝山那并不坚固的城墙上，每一发炮弹，都像一记重锤，砸得大地都在颤抖。城墙，被一段一段地轰然炸塌。

姚子青带着他的弟兄们，就在这片废墟之上，用沙袋和尸体，构筑起了新的防线。

战斗的第三天，城内的饮用水源被切断。士兵们，只能靠收集雨水，甚至自己的尿液来解渴。弹药，也开始告急。姚子青下令，不到敌人冲到三十米之内，不许开枪。

战斗的第五天，日军久攻不下，开始动用飞机，投掷燃烧弹。整个宝山县城，变成了一片火海。姚子青的指挥部，也数次被大火吞噬。他带着士兵们，一边救火，一边打退日军的冲锋，一张年轻的脸，被熏得漆黑，只有两只眼睛，还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战斗进行到了第六天，也就是九月六日。

整个宝山县城，已经找不到一栋完整的房子了。姚子青的指挥部，转移到了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地下掩体里。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七十多个人，而且个个带伤，弹药也即将告罄。

日军派人来劝降，被他用机枪打了回去。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在炮火的间歇，他找到了半张被鲜血浸染过的账本纸，用一支快要没墨的钢笔，给妻子，写下了他生命中，真正的绝笔：

“吾妻素珍如晤：

倭寇海陆空三面环攻，宝山已成孤岛。所部六百儿郎，今存七十又三，皆抱必死之心。

教育子女须知，其父血溅淞沪，未辱家门。抗战胜利日，勿忘以清酒告慰。

夫子青绝笔 廿六年九月六日”

如果说第一封信，是一个勇士的诀别；那么这一封信，就是一个殉道者的遗言。

信里，再也没有了“倘能生还”的侥幸，只剩下了“皆抱必死之心”的决绝。他不再交代家事，而是为子女留下了精神的遗嘱——“未辱家门”。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天，需要妻子用一杯清酒，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此刻的他，已经超越了生死。

他把这封信，和自己的军人身份牌，一起，郑重地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伤势较轻的传令兵，命令他：“想办法，从水路突围出去！把这个，交到师部！快！”

九月七日，日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姚子青，这位黄埔六期毕业的年轻军官，亲自端起了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带着剩下的几十名勇士，从掩体里一跃而起，迎着潮水般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在巷战中，他们，全部力战，壮烈殉国。

姚子青，时年二十九岁。

他的死，就像投入熔炉里的一块好钢，虽然被烧化了，却迸发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将“军魂”这两个字，狠狠地，烙印在了这片焦土之上。

而他留下的那两封信，一封写在出征前，一封写在殉国前，像两块悲壮的界碑，完整地记录下了一个中国军人，从慷慨赴死，到从容就义的，全部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