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乱局重整(1/2)
钱庄门前的血迹还未干透,安王府的书房里已经灯火通明至深夜。
沈清弦靠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盏参茶。茶水温热,但她指尖依旧冰凉——同心蛊的余痛像细针般在心脏周围游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忍的颤抖。
“这是今日的损失清单。”云舒将三页密密麻麻的账册呈上,眼圈下的乌青昭示着她已经连续清算了四个时辰,“现银损失五万三千七百两,银票遗失面额八万两,凭证丢失涉及存户二十七家,总额十二万五千两。”
沈清弦接过账册,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数字。资本女王的本能让她在疲惫中依然保持着清晰的头脑:“遗失的银票立刻通知所有钱庄挂失,挂失费用王府承担。凭证丢失的存户,派人连夜上门补办手续,每人补偿二十两压惊银。”
她顿了顿,看向云舒:“你的账记得很细,连铜钱损耗都列出来了。”
“王妃说过,账目不清是大忌。”云舒声音虽轻却坚定,“今日撒出去的铜钱共计三万七千五百文,实际收回两万一千文——有一万六千五百文被百姓捡走未归还。这部分……”
“不必追回。”沈清弦摇头,“那一万六千五百文,就当是王府买了个名声。今日捡到钱的百姓,明日都会说安王府仁义。”
萧执从门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他解下披风递给林婉儿,走到沈清弦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捂在自己掌心。
“凝香馆那边处理完了。”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七个晕倒的勋贵子弟,五个是中了‘迷心散’,两个是被蛊虫咬了脚踝。太医已经救治,没有性命之忧。但他们的家人……”
“闹了?”沈清弦抬眼。
“闹了。”萧执冷笑,“刘振武压下去了。我让顾青暗中查了,这七个人里,有三个的父亲或叔伯曾受过冯家的恩惠,两个家里有子弟在赵督军麾下任职。”
线索串起来了。
沈清弦闭上眼睛,在脑中勾勒关系网:“祭司通过冯家的旧关系网,在勋贵子弟中选人下手。既制造混乱,又试探我们的反应。如果处理不当,这些勋贵家族就会成为反对王府的力量。”
“已经处理妥当了。”萧执捏了捏她的手,“我让刘振武告诉他们,下毒者与南诏奸细有关,王府正在全力追查。谁要是再闹,就是干扰查案,按通敌论处。”
资本女王懂得恩威并施,战场将军更懂雷霆手段。
沈清弦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上。这个动作做得自然无比,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萧执身体微僵——自她服下同心蛊后,就很少这样亲近了。
“姜爷爷怎么样了?”她问。
“服了药,睡下了。”萧执的声音低下来,“但他损耗太大,至少需要休养半个月。清弦……今日若不是姜爷爷及时赶到,钱庄里那些人恐怕……”
他没说完,但沈清弦明白。
血色漩涡一旦完全成形,整条街的人都可能被献祭。祭司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
“墨羽那边有新消息吗?”她换了个话题。
萧执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半个时辰前刚到的信鸽。”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密道入口找到,在城南土地庙神像下。今夜子时探。墨。”
子时。
沈清弦看了眼更漏——亥时三刻,还有一刻钟。
“你要去?”她看向萧执。
“我必须去。”萧执的眼神不容置疑,“密道直通祭司老巢,这是最好的机会。顾青已经调集了三百黑云骑旧部,今夜务必探明密道情况。”
沈清弦握紧他的手,想说什么,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蜷缩起来。
“清弦!”萧执急唤,转头喊,“晚晴!药!”
“不……不是药的问题……”沈清弦咬着牙,额上冒出冷汗,“是……是他在催动蛊虫……他在警告我……”
同心蛊在她心脏处疯狂跳动,像要破胸而出。她能感觉到,祭司在通过蛊虫传递愤怒——对今日阵法被破的愤怒,对计划被打乱的愤怒。
萧执眼中杀意暴涨:“他在哪儿?”
“不……不知道……”沈清弦喘息着,忽然抓住萧执的手,“但他……他肯定在附近……蛊虫的感应……不会超过三里……”
三里之内。
萧执立刻起身:“顾青!”
“属下在!”顾青应声而入。
“封锁王府周边三里范围,所有人许进不许出。重点排查独居老人、新搬来的住户、还有……任何与糖人摊有关的人。”
“是!”
顾青领命而去。
沈清弦靠在榻上,等那一阵剧痛过去。晚晴已经端来药,但她摇头推开:“普通的药没用……给我倒杯灵露水。”
晚晴愣了下,连忙去取。所谓灵露水,就是用极少量灵蕴露兑的清水——这是沈清弦想出的法子,既能缓解蛊毒,又不至于暴露灵蕴露的真实存量。
水端来,沈清弦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胸口那股撕裂感果然缓和了些。灵蕴露对蛊毒有天然的压制作用,这也是祭司如此渴望得到她的原因。
“执之,”她缓过气来,“你不能去密道。”
“为什么?”
“他今晚肯定有防备。”沈清弦挣扎着坐直身体,“墨羽的信来得太巧了——我们刚破了他的阵法,他就送来了密道入口的消息。这可能是陷阱。”
萧执沉默。他不是没想到这点,但机会难得。
“而且……”沈清弦摸了摸胸口,“如果他现在就在三里之内,你去密道,他可能会对王府下手。我不能……不能一个人在这里。”
这话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萧执心上。
他的清弦,从来都是冷静算计的资本女王,何曾说过“我不能一个人”这样的话。
“好。”萧执坐回她身边,重新握住她的手,“我不去。让墨羽按兵不动,只监视,不进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王府必须加强戒备。我已经让黑云骑的人暗中布防,今晚……恐怕不会太平。”
像是印证他的话,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
凄厉,悠长。
---
子时,城南土地庙。
墨羽伏在庙檐的阴影里,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边是同样隐在暗处的霜影,两人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个时辰。
土地庙破败不堪,神像半边脸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泥坯。但墨羽的破障眼能看到——神像底座有微弱的能量波动,那是阵法残留的痕迹。
“王妃猜得没错。”霜影压低声音,“这里太安静了。按理说密道入口这么重要的地方,至少该有暗哨。”
墨羽点头,目光扫过庙外的荒地。今夜无月,星光暗淡,但他还是看到了几处不自然的痕迹——草丛倒伏的方向、土堆的形状、甚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都是陷阱的标志。
“撤。”他做出手势。
两人如鬼魅般从檐上滑下,正要离开,庙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声音嘶哑苍老。
墨羽身体一僵,缓缓转身。
土地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佝偻的身影坐在供桌旁,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骨哨——正是那个老摊主。
或者说,祭司的傀儡。
“你们不是想找密道吗?”老摊主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黄牙,“密道就在这儿,怎么不进来看看?”
霜影手按剑柄,却被墨羽按住。
“祭司大人好兴致。”墨羽声音平静,“这么晚了,还在这种破庙里等人。”
“等有缘人。”老摊主站起身,拄着那根歪扭的木拐杖,慢慢走到庙门口,“比如……安王府的两位高手。”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微光:“回去告诉你们王妃,今日钱庄的事,只是打个招呼。真正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骨哨突然吹响!
没有声音,但墨羽和霜影同时感觉到心脏一紧!
不是疼痛,是一种……被攥住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们的心跳,只要再用力一捏——
“撤!”
墨羽当机立断,拉着霜影疾退!
老摊主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嘴角那抹诡异的笑意,久久不散。
直到两人彻底不见,他才缓缓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庙宇说道:
“大人,他们走了。”
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青衣,斗笠,正是白幽。
“做得好。”白幽的声音清冷,“王妃那边什么反应?”
“同心蛊已经催动,她今晚不会好过。”老摊主——或者说,祭司通过傀儡说道,“但萧执没有来,看来他们确实起了疑心。”
“萧执不是莽夫。”白幽走到庙门口,看向安王府的方向,“倒是那位王妃……比想象中难缠。今日她用撒钱破解恐慌,用担当挽回名声,手段老辣得不像个深闺妇人。”
“所以大人才想要她。”傀儡的声音里透着贪婪,“这样的魂魄,这样的智慧,炼成蛊傀该多完美……”
“闭嘴。”白幽冷声道,“大人要的是活着的她,源源不断产出灵蕴露的她。你那些炼制蛊傀的心思,最好收起来。”
傀儡讪讪不语。
白幽沉默片刻,忽然问:“那批银子运出去了吗?”
“已经走水路南下,三日后可出海口。”傀儡答道,“赵督军那边也联系好了,等银子一到,他就会起兵。”
“三千私兵呢?”
“还在瘴林谷操练。血尸傀王已经炼成三具,再有一个月,就能凑齐九具之数。”
九具血尸傀王。
白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为了百年大计,牺牲这么多人命……值得吗?”
“白左使心软了?”傀儡怪笑,“别忘了,你也是黑巫族的人。百年前武帝剿灭我族时,可没问过值不值得。”
白幽不再说话。
夜风吹过破庙,供桌上的残烛晃了晃,终于熄灭。
一片黑暗中,只余两个身影静立。
良久,白幽才轻声道:“告诉大人,我会按计划行事。但沈清弦……我要亲自处理。”
“哦?”傀儡饶有兴致,“左使对她有兴趣?”
“她让我想起一个人。”白幽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个……很久以前的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融入夜色。
傀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苍老的脸皮开始松动、剥落,露出下面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年轻,苍白,眉心有一道暗红色的竖纹。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安王妃。”
他轻声说着,身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无踪。
---
安王府,寅时初。
沈清弦终于从蛊毒的剧痛中缓过来。这一夜,她几乎没合眼,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萧执一直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用内力帮她缓解痛苦。
“好些了?”见她呼吸平稳下来,萧执轻声问。
“嗯。”沈清弦虚弱地点头,“他……他走了。”
蛊虫的感应减弱了,说明祭司已经离开王府附近。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进来。”
墨羽推门而入,黑衣上沾着晨露和草屑。他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王爷,王妃,密道入口是陷阱。属下和霜影赶到时,祭司的傀儡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萧执脸色一沉:“可有交手?”
“没有。”墨羽摇头,“傀儡只是吹了骨哨,我和霜影的心脉就像被攥住了。他说……这只是打个招呼,真正的游戏还没开始。”
沈清弦在萧执怀中轻轻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资本女王最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还说了什么?”她问。
墨羽迟疑片刻:“他说……‘待得月圆时,旧主归故乡’。”
月圆时。
沈清弦心中一凛。今天十三,离十五月圆还有两天。
“晚晴,”她忽然唤道。
“奴婢在。”
“你去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去一趟墨韵斋。”
晚晴和萧执同时出声:“不可!”
“我必须去。”沈清弦从萧执怀中挣出,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墨韵斋明面上是书斋,实际上是京城最大的情报交换点。祭司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布下这么多棋子,朝中必然有人配合。文先生经营墨韵斋二十年,他手里……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萧执还想说什么,沈清弦抬手按住他的唇:“执之,我知道危险。但坐在王府等死更危险。同心蛊的期限是三年,但祭司显然没打算等那么久。”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昨夜蛊毒发作时,我看到了……祭坛。黑色的祭坛,上面刻满了血符。祭司在准备一场大祭,而我……可能是祭品之一。”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晚晴眼圈瞬间红了,扑通跪下:“王妃,让奴婢替您去!奴婢可以易容成您的样子——”
“易容术骗得过人,骗不过蛊。”沈清弦扶起她,语气温和却坚定,“晚晴,你跟了我这么久,这次的事……你帮我在王府照应,一样重要。”
就在这时,林婉儿端着新煎好的药进来,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但动作依然轻盈利落。她听见沈清弦的话,也跪了下来:“王妃,让奴婢跟您去吧。奴婢虽然不会武功,但能照顾您的起居。”
沈清弦看着林婉儿,又看了看墨羽——那个总是一脸冷峻的暗卫统领,此刻的目光正落在林婉儿包扎的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这两个人……沈清弦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林婉儿为了救她被血傀所伤,墨羽虽不善表达,但那份关心瞒不过她的眼睛。
“婉儿,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奔波。”沈清弦温声道,“你留在王府,帮我照看煜儿。至于墨羽……”
她看向那个黑衣男子:“你挑六个最精锐的暗桩,扮作随从。今晚亥时,我们从后门走。”
“清弦……”萧执握住她的手。
“你得留在王府。”沈清弦看向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们都走了,祭司一定会起疑。你坐镇王府,他才会相信我真的‘病重不起’,才会放松警惕。”
这是声东击西,也是风险分摊。
萧执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窗外的天色完全亮起来,晨曦透过窗纸洒进书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最终,他重重点头:“好。但我要让霜影跟着你。她的易容术最好,身手也不输墨羽。”
“可以。”沈清弦答应得干脆。
计划就此定下。
---
巳时,城南某处不起眼的民宅。
白幽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手指轻抚树干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他小时候刻的,百年过去,槐树长大了,刻痕也变得模糊。
“左使。”一个黑袍人从屋里走出,声音嘶哑,“大人传话,问京城的事什么时候能了结。”
白幽没有回头:“告诉大人,月圆之夜,一切都会结束。”
黑袍人迟疑道:“但安王妃那边……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钱庄今日没有开门,安王府也加强了戒备。”
“她当然会察觉。”白幽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她若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也不配大人如此费心了。”
他转过身,纯黑的瞳孔在晨光中显得诡异:“瘴林谷那边怎么样了?”
“第四具血尸傀王今夜子时炼成。”黑袍人答道,“赵督军的五千私兵已经就位,只等大人的信号。”
“很好。”白幽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桌上摊着一张京城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十几个点——安王府、墨韵斋、凝香馆、玉颜斋、钱庄……
他的手指停在墨韵斋的位置:“文仲谦这个老狐狸,藏了二十年,也该露面了。告诉我们在墨韵斋的眼线,今晚盯紧点,任何出入的人都要记下来。”
“是。”黑袍人领命,却又犹豫,“左使,属下一直不明白……大人为何对安王妃如此执着?灵蕴露虽然珍贵,但百年大计才是——”
“这不是你该问的。”白幽的声音冷了下来。
黑袍人连忙跪下:“属下失言!”
白幽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因为她和一个人很像。一个……本该死去百年的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挥挥手让黑袍人退下。
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晨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百年前的往事。
白幽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通体洁白,只在边缘有一抹淡金色的纹路,像流云,又像水波。
和沈清弦的灵蕴露颜色一模一样。
“姐姐……”他轻声呢喃,将玉佩贴在胸口,“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哪怕要背叛整个黑巫族。
哪怕要与祭司为敌。
他也要护住那个拥有灵蕴露的女子。
因为那是姐姐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