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釜底抽薪暗箭来(1/2)

五月廿四,安王府花厅内茶香袅袅,方才与杜宏远的会面虽表面客气,实则暗潮涌动。送走这位江南巨贾后,沈清弦脸上的浅笑便淡了下来。她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青瓷杯壁上摩挲。

萧执处理完公务过来寻她时,见她仍是这副凝神思索的模样,便挥手让侍从都退下,自己走到她身边坐下,温热的大掌覆上她微凉的手。

“还在想杜宏远?”他低声问,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心。

沈清弦顺势靠向他,将头倚在他肩头,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他今日看似谦和,实则步步试探,句句藏锋。二十万两白银,五成股份……好大的胃口。我担心,合作不成,他必有后手。”

“预料之中。”萧执揽住她的肩,语气平静无波,“他若真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也做不到今日的位置。放心,京城不是江南,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他低头,见她眼底有一丝疲惫,便转了话题,“煜儿呢?”

“乳母带着在园子里玩呢,说是今日阳光好,多晒晒。”提到儿子,沈清弦神色柔和了些。

“我们也去走走。”萧执牵起她的手,“兵来将挡,此刻多想无益。”

夫妻二人在庭院中找到了儿子。萧煜正被乳母抱在怀里,对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父母,他立刻张开小手,身子往前倾,要抱抱。

萧执笑着将儿子接过来,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沈清弦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萧执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惯有的冷峻。她心中那根因杜宏远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五月廿五的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安王府正院,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沈清弦刚用银箸夹起一块水晶虾饺,还未来得及送入檀口,赵德明便步履匆匆地踏入花厅,甚至连平日最守的通报礼节都略显急促,脸上是罕见的沉郁。

“王妃,”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出事了。”

沈清弦动作一顿,晶莹的虾饺稳稳放回骨瓷碟中,发出细微的轻响。她抬起眼,眸光清冽如水:“何事惊慌?”

“与我们签了长期契书的三家粮商——隆盛号、福源记、广泰行,今日一早,几乎是前后脚派人来,口径一致,要求……解除契约。”赵德明语速快而清晰,眉头紧锁,“理由皆是存豆不足,难以持续供应。”

厅内霎时静默,只余角落冰鉴散出的丝丝凉气。侍立一旁的丫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清弦指尖在微凉的桌沿轻轻划过,面上看不出喜怒:“同时反悔?倒是巧得很。”她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资本女王敏锐的嗅觉,已瞬间捕捉到了这巧合背后精准的恶意。

“奴才已初步查探过,这三家库房并非无豆,只是……”赵德明顿了顿,声音更沉,“据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江南那位杜宏远,昨夜分别宴请了这三家的东家。具体许诺了什么尚不清楚,但今日,他们便齐齐毁约。”

“杜宏远……”沈清弦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动作果然迅捷。这是要断我根基,逼我就范。”她站起身,沉香色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走向窗边。晨曦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眼底却锐光隐现。“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未曾明言。但坊间已开始流传,说我们王府酱坊……根基不稳,连原料都保障不了,恐难长久。”赵德明忧心忡忡,“王妃,官仓拨付的豆子虽能支撑一时,但若后续供应彻底断绝,酱坊怕是……”

“怕是什么?怕他杜宏远能一手遮天?”沈清弦转过身,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赵公公,你即刻去办几件事。”

“请王妃吩咐。”

“第一,让顾清源和石大川立刻来见我。”

“第二,通知账房,那三家粮商的尾款,按契书约定,以毁约论处,扣下保证金,并列入王府所有产业往来之黑名单,永不合作。”

“第三,”她微微停顿,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让墨韵斋放出风去,安王府酱坊求贤若渴,诚聘精通豆类育种、储藏之良工,待遇从优。同时,暗中接触京城周边,乃至更远州县的中小粮商、大农户,不必拘泥于规模,只要能提供稳定、品质上乘的豆子,王府愿以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长期收购,可预付部分订金。”

赵德明眼神一亮:“王妃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杜宏远能垄断头部粮商,难道还能将天下所有产豆之地都攥在手里不成?”沈清弦淡淡道,“去吧,动作要快,更要隐秘。”

“是!奴才明白!”赵德明精神一振,匆匆领命而去。

沈清弦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沐浴在晨光下的石榴花,那绚烂的红色此刻看来却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感知到主人心绪不宁,流转速度微滞,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涩意。她深深吸了口气,并未强行催动,只是任由那微弱的清凉气息自行抚平心潮的波动。依赖外物终是下乘,自身的筹谋与实力才是根本。

不多时,顾清源与石大川前后脚赶到书房。两人显然已得知消息,顾清源尚能保持镇定,只是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内心的紧绷;石大川则急得额上冒汗,搓着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王妃,这、这可如何是好?酱坊刚理顺,就等着大批原料到位开工啊!”石大川声音都带着颤。

顾清源相对沉稳,分析道:“王妃,杜宏远此举狠辣。京城大的粮商几乎都被他掌控或威慑,剩下的零散渠道,难以满足我们大规模生产的需求。官仓豆子最多支撑月余,若一个月内找不到稳定新源,酱坊必受重创。”

沈清弦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羊脂玉镇纸。“慌什么。”她声音不高,却瞬间稳住了两人的心神,“原料被掐断,固然是危机,却也未必不是契机。”

她看向顾清源:“清源,我们名下皇庄,可还有闲置的、靠近水源的肥沃土地?”

顾清源略一思忖,肯定答道:“有!京郊往南八十里,有一处‘锦田庄’,约有良田一千五百亩,傍着一条活水,土质极佳,此前主要种植稻麦。若需改种豆类,完全可行。”

“好。”沈清弦眼中闪过决断,“你立刻抽调人手,前往锦田庄,仿照文姑娘在京郊温泉庄子的模式,尽可能利用地势和现有水源,兴建简易苗床,全力扩种豆类。所需豆种,先从官仓拨付的份额中匀出一部分,再从偏远州县秘密采购。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要快,更要稳妥。”

“属下领命!”顾清源肃然应下,眼中燃起斗志。

“石师傅,”沈清弦又看向石大川,“官仓豆子,精打细算。你集中精力,优先保证你那混合豆酱的最终定型和第一批小规模生产。其他次要品类,暂缓或减小产量。品质,是我们的生命线,绝不能因原料紧张而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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