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卖身契(2/2)

屈辱感!

如同在地下奔涌了千年的炽热岩浆,在他冰冷僵硬的躯壳下疯狂地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从内部彻底烧成灰烬!他死死地、几乎要瞪裂眼眶般地盯着那冰冷的屏幕,攥紧的双拳因为极度用力而指关节泛白,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这……这就是你所说的……‘协议’?”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布满了骇人血丝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端坐在书桌后、如同帝王般俯瞰着他的霍昭,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锣,里面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濒死的愤怒和巨大的悲怆。

霍昭平静地迎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写得不够清楚吗?还是你觉得,”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精准而冷酷的嘲讽,“你母亲危在旦夕的生命,和你那点可怜兮兮、一文不名的自尊心,加在一起,还不值这个价?”

他优雅地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方星河几乎要崩溃的神经上,语气带着一种将人最后遮羞布也撕碎的残酷直白:“方星河,认清现实。摆在你面前的,不是选择题。我给你,和你母亲的,是一条生路,是救赎。而你所要付出的,不过是你现在最不需要、也最负担不起的累赘——所谓的自由。”

“签了它。”霍昭靠回宽大舒适的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高潮部分,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你母亲的主治医疗团队,三小时内会抵达医院,所有费用立刻结清。你那个奖学金和推荐信问题,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胁,如同最后的通牒:“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转身,推开这扇门,回到你的暴雨里,回到你那间漏雨的出租屋,继续在你那看不到希望的泥潭里……挣扎至死。”

“选择权,”他最后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将最残酷、最虚伪的抉择,再次血淋淋地抛回给方星河,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直都在你手里。”

方星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如同枷锁般的冰冷条款,又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了医院抢救室里母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面容,听到了医院缴费处那催命符般的、冰冷的通知声。

一边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病魔夺走的万丈深渊,一边是签下这卖身契、永世为奴的、暗无天日的地狱。

他有选择吗?他从拨通那个电话起,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从来都没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抬起了那只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右手。指尖因为极度的冰冷、恐惧和屈辱的激动而不住地、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程峰适时地、无声无息递过来的那支沉甸甸的、触手冰凉的金属签字笔。

笔尖,悬在平板电脑屏幕下方那空白的、等待着吞噬他灵魂的签名区域上方,微微颤抖着,像有千钧重负压在他的指尖。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母亲虚弱的面容、期待的眼神,与霍昭那双冰冷、淡漠、掌控一切的目光,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交替闪现、撕扯!最终,所有的挣扎、滔天的愤怒、刻骨的屈辱,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至极的叹息。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荒原。

然后,他用尽这具躯壳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拼命地控制住颤抖得几乎要痉挛的手,在那块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屏幕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星河。

三个字,失去了往日笔迹的清劲和风骨,写得艰难而丑陋,像是用尽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力气,也像是将他过往的一切骄傲和坚持,都彻底地碾碎、埋葬。

笔,从他彻底脱力的、冰冷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脚下昂贵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滚到了一边,像一个被遗弃的、无用的符号。

霍昭静静地看着签名完成,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短暂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冰冷的满足感。

他伸出手,拿起平板,淡漠地扫了一眼屏幕上那扭曲的签名,随即随手递还给身旁如同影子般的程峰。

“立刻安排。”他只说了四个字,简洁,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霍总。”程峰接过平板,没有任何迟疑,仿佛只是执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他立刻走到书房一角,开始高效地拨打电话。他的声音低沉、清晰、没有任何废话,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联系美国梅奥诊所心脏中心的史密斯教授团队,请他们立刻启动远程会诊,评估周蕙女士的病例,尽快给出手术方案和最优治疗路径。费用方面,无需考虑上限,由霍总专项基金直接支付。”

“给清北大学经济学院张副院长和教务处王处长去电,关于方星河同学国家卓越奖学金及实习推荐信的问题,是一场误会,已有结论,请校方即刻恢复其一切合法权益,消除不良影响。”

“向市第一医院特需病房对公账户紧急汇款五十万人民币,作为周蕙女士此次手术及后续治疗的首笔保证金,要求医院启用最好资源,确保万无一失。”

一道道指令,清晰、迅速、高效得令人瞠目结舌。不过短短几分钟,程峰已经挂断了所有电话,重新回到书桌前,微微躬身,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恭敬汇报:“霍总,都已安排妥当。梅奥团队一小时内启动会诊,学校方面明早八点前会有正式通知下发,医院款项已到账,专家已组队待命。”

效率之高,能量之大,动作之快,完全超出了方星河的想象极限。他拼尽全力、赌上尊严、甚至不惜跪地乞求都无法解决的、足以压垮他整个人生的惊天难题,在霍昭这里,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短短几分钟的事情。

这就是绝对权力的样子。它如此冰冷,如此不近人情,可以将人的尊严肆意践踏在地,碾碎成泥;它又如此“便利”,如此高效,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前途命运。

方星河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听着程峰那平静无波的汇报,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荒诞不经的天方夜谭。一股比刚才淋雨时还要冰冷千百倍、深入骨髓、冻彻灵魂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包裹。他签下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卖身契,更是对着眼前这座庞大、冷酷、可怕的权力巨兽,低下了他曾经誓死不屈的、象征着最后尊严的头颅。

霍昭缓缓站起身,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失魂落魄的方星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此刻的方星河,浑身湿透冰冷,脸色惨白如鬼,眼神空洞绝望,像一只被暴风雨彻底打落、羽毛尽湿、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希望的蝴蝶,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二楼,右转,第一间客房,是你今晚的房间。”霍昭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人般的宣示,“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了。衣柜里有准备好的衣物。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这个字,从霍昭口中用这种语气说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极致的讽刺和冰冷的掌控欲。

方星河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僵硬地、毫无生气地站在那里,仿佛灵魂已经从那具湿冷的、签下了卖身契的躯壳中抽离,飘向了不知名的、黑暗的远方。

交易达成,契约生效。他从一个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贫困生,彻底变成了一只被关进黄金铸造的笼中、签下了卖身契、失去了所有天空的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