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见证者(2/2)
又是一阵白光、一声铳响,
头晕目眩的陈晖洁感觉听见了尖锐的耳鸣,
整个胸腔都笼罩在难以言喻的疼痛之中,
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在迷离而模糊的目光中,
她看清了送葬人另一只手掏出的小型铳。
一定是这样的——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在剑锋架在脖子上之前,
送葬人用难以察觉的微小动作,
瞬间拔出了佩在腰间的小型铳,
只凭肌肉记忆进行腰射,就轻而易举地击中了她。
送葬人颂念道:
“陈小姐,‘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
“咳,你是用铳的,蠢货。”
一口血沫啐在他的脸上,
双手的铳同时击发,
但是铳的方位、铳口的朝向都已确定,
提前预判的斩击轻易挡下射击,
顺势摧毁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的双手同时出现了一道骇人的血痕。
陈晖洁朝着他的脖颈狠狠一肘,
将他击退后,
快刀斩乱麻般地结束了剩下的警员们的生命。
“呵……”
又一声铳响,
再次被她偏头躲过。
此时,就连送葬人也陷入了迟疑,
他试图保护的警察们已经被击杀,
再对峙下去,一定会让事态扩大,
大概率会引起卡西米尔官方与陈一鸣团体的对立。
于是他再次说道:
“陈小姐,你现在可以放下武器了。”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烧火棍吗?”
“我可以理解你对于事业的重视,你将之置于公序良俗之上,但我不能容忍你们今后危害拉特兰公民的可能。”
“什么叫‘可能’?活在这世上一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会向教皇厅反映你们事业的危险性,你们的事业必须存在约束,若各地的法规与道德不能,则普世的律法可以。”
气愤无比的陈晖洁反而顶着瞄准迈了几步:
“去你的!找警察告状没用,准备找教宗告状、是吧?”
“你们的行事不应毫无底线……”
“那你他妈给我想出一个办法来!毫无底线的人是谁?是毁了我们人生的家伙!你除了嘴上叭叭两句、就只会在这里拖后腿!”
“你们不愿与我分享行动的具体内容,我可以理解。但你们的行为不能显着地与我的职责冲突,否则敌对将会成为必然结果。为了避免我们的敌对,你们的行为必须受到硬性的律法约束,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律法的约束?那玩意能帮我们走到圣骏堡吗?能让我们走出大骑士领吗?你要是只能帮倒忙,就给我滚蛋!”
送葬人始终波澜不惊地举铳:
“功利作为唯一诉求将会导致荒谬的结果,公义在此过程中不能摒弃。陈小姐,请放下武器、并停止靠近我,否则这将视为对我的人身安全的威胁。”
“公义?呵呵……‘公义’限制得了大人物们吗?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若限制不了我们,那么更限制不了高贵者。再向前一步,我就认定为你在释放敌意。”
陈晖洁握紧了染血的赤霄,
伤口渗出的鲜血也浸染了破损的背心,
她毫不犹疑地迈过了送葬人划定的红线。
每一发霰弹都包裹着神圣而纯洁的光芒,
朝着陈晖洁蜂拥而至。
“去你的教条!”
赤潮向前捅出,接着捅入地面,
全力施展的奔夜式
划开了并不坚韧的移动城市路面,
也顺势消除了发射的子弹。
“去你的榆木脑袋!”
剑身转向黑红,
黑红的锋面随着赤霄的划动瞬间释放,
与光芒四射的弹幕撞在一处,
这一轮剑势未尽,陈晖洁已经位移至锋面之后,
一波未尽而一波又起。
“坚持你妈的正义,那玩意救得了什么?”
送葬人再次颂念:
“fiat iustitia, et pereat mundus.(让正义得到伸张,即便世界毁灭)”
弹幕的密度再次提升,
每一轮包裹弹药的圣光消失的瞬间,
都会引起爆炸。
链式的爆破直接逼退了陈晖洁,
送葬人丝毫没有降低火力压制的强度。
陈晖洁见一时难以突破,
于是放弃了更大规模的斩击,
只是灵巧地挑开身边的弹药之后,
迅速寻找掩体。
在墙面背后,她掏出了屏幕已经被震碎的通讯器,
迅速编辑了一条讯息。
收回通讯器时,
她已经瞥见了枪管反射的银光,
然后一个飞扑,
近处施展的泪锋式确实击倒了送葬人,
但是密集的弹幕也瞬间令她遍体鳞伤。
她强忍疼痛冲锋,
送葬人翻滚的瞬间再次释放猛烈的轰击,
强大的后坐力竟让他直直滑出了一段距离,
勉强格挡的陈晖洁只感觉手臂一阵酥麻,
剑柄有些黏糊糊的,手上似乎已经出血了。
她顾不上伤痛,再次位移,
尚未立定的送葬人单膝跪地,
以双铳格挡了劈砍,
陈晖洁稍一施力,
送葬人瞬间倒地——
顺势腾出手来射击,
然后再次猛烈轰击,
用后坐力拉开距离。
刚才的一轮交锋让她腿上也受了伤,
没办法再保持高速机动了。
她喘着粗气,正在运气的赤霄也不住地颤抖。
她不得不承认,她从一开始就乱了分寸,
尽管招式果断且威力十足,
但对于整场战斗的节奏以及走向,
她并没有去细想,
无非是撒泼般地乱砍一气;
而送葬人,始终在维持谨慎的防守反击。
她感觉身上有更多的血液在滴落,
以前她仍有充足的动力,去燃烧一腔热血,
可现在,这些血又在为什么缘由而流呢?
“我不能……让你坏了我们的事情……”
她还是架起了剑。
衣衫褴褛的天使举起了铳:
“正义是目的与手段的统一,缺一不可。”
“堂堂正正、光鲜亮丽,战胜得了邪恶吗?”
“若不追求手段的正义,那也不过是非正义战胜了非正义。”
“那他妈的什么能算是正义……你讲的不过是空中楼阁,你坚持的东西……完全就是泡影。”
送葬人反倒耐心地解释:
“信仰的意义就在于此。万人虔信法律,因此成就法治;万人虔信吾主,因而铸就圣城。信徒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我们愿意相信他人称之为‘泡影’的对象;惟其如此,方显虔诚。”
赤霄再一次弹开射击。
陈晖洁仍在试图迈步,
以她的体力和状态,以周围的地形,
应该仍有办法施展一次绝影。
只要使出绝影,以送葬人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
是一定没有办法招架的。
陈晖洁趁着送葬人换弹的间隙,
单脚跃起,
踩住了一处凉棚,
周遭的墙壁、垃圾桶、晾衣架、树木……
都可以用来借力,然后往复施展剑招,
四面八方的赤霄剑气将彻底包围对方、从而一举击败,
不过此情此景,她似乎也没有多少余力手下留情,
只能希望这个小伙子足够命大了。
毕竟……她已经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
如果不能快点了结的话,
麻烦会更大。
凌厉的剑划过漆黑的夜,
送葬人预判性地射击,
但他似乎低估了陈晖洁的速度,
连着数次射击都没起到应有的遏制作用,
反而自己不得不频频回防,
最后完全转入守势,
而密集的剑阵之中,
陈晖洁的残影不断闪动着,
不过预想中的强力攻击仍未来到,
令送葬人有些疑惑——
这也正常,绝影的释放,只在眨眼之间,
务必追求一瞬制敌,
现在的反复弹跳,充其量只算热身罢了。
赤色一凛,如火如血,
隐隐有蛟龙在期间盘旋,
刹那间,杀星聚顶、如风云为之动。
此所谓“焰焰宵飞,南斗触蛟龙之气”。
送葬人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反正找不准目标,他干脆将铳械作为法杖,
源源不断地提升下一次射击的强度,
在剑影的包裹之中,一道光柱试图突破,
宛如照彻东方的伯利恒之星。
铳械引而未发,
杀招已现锋芒。
可是,另一轮强大的剑阵突兀地卷入其中,
那剑无形无影,但每一击都格挡得恰到好处,
只是一瞬间就让蓄势已久的陈晖洁飞快地降速。
而另一边则砰的一声冒起了浓烟。
陈一鸣用左手握住炸了膛的枪管,
然后随手丢在一旁,
他用另一只手轻易接住了失足跌落的陈晖洁。
倦意与疼痛在此刻不断涌现,
失血带来的寒冷感令她不由自主地蜷缩,
陈晖洁搂住他之后,
才发现他左半身充满了爆炸的焦痕,
身上满布新添的剑伤。
“你不用说话。”
“嗯……”
陈一鸣伸剑,没有指向任何人,
而是指向了遥远的天空:
“费德里科,警察快要来了,我们长话短说。我向东方的启明星起誓,黎明之后,相似的恶行绝对不会由我们犯下!如若背誓,我愿承担全知者、大能者一切愠怒的硫磺与火。”
“据我所知,你并不信教……”
“那就用陈晖洁的命发誓。”他感到胸口挨了一记拳头。
“可以。”
陈一鸣回头看向附近街道闪烁的警灯。
他毫不犹豫地施法抬起地上的尸体,
扭转、扯碎,然后一股脑地拍到墙上。
耸人听闻的景象瞬间呈现了出来,
血肉嵌入岩土之中,和墙面充分结合,
火光燃起,一个庞大而血腥的“x”立即呈现。
没人比他更熟悉整合运动的符号。
送葬人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发现,
手中最后一把铳突然飞出、然后被折断。
“抱歉了,费德里科,我的源石技艺的精确性还有待提高。”
“……”
“跟我们一起走,明天我会亲自向教宗阁下谢罪,并坦白一切情况。”
没等送葬人回应,
他先将陈晖洁扔到了一边,
左臂现起的符文迅速蚀烧着破烂的衣袖,
扭动的红柱照射过的地方,
都如同被炮火犁了一遍。
仅此一招,破坏的地形规模已经赶得上方才两人的打斗了。
浓烟毫不节制地冲向天空,
趁着夜色与烟雾的掩护,
他示意两人迅速随他离开。
1098年7月6日,大骑士领,5:32
“……我感觉应该有弹片残留在伤口里了,你看,现在还在渗血,而且疼得厉害。”
陈晖洁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道,
不过陈一鸣并没有看着她、只是拍打着键盘,
这让她十分伤心。
“我感觉有必要去找医生了。”
“闪灵现在还在睡觉呢,别打扰她。”陈一鸣只是盯着电脑屏幕。
“喂!”
“哎呀,开玩笑的……”
他敲了一下回车键,一篇定时发送的稿件完成了编辑。
房门被敲响了,
陈晖洁刚想准备下床,
门把手就被远程打开了。
“喂?抱歉、抱歉,很抱歉现在打扰你们。但是有几篇稿子希望你们现在发表一下,十万火急……操。”
他突然想起来忘了处理声线了。
“不是骂你,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咳,对,十万火急,酬金不会少你们的。”
闪灵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陈晖洁身边了。
“我觉得以她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
见他挂了电话之后,闪灵才开口。
“哦……”
“你别自己缠绷带了,让我看一下伤口。”闪灵又对陈晖洁说道。
她略有不情愿地慢慢解开绷带,
最后一狠心,直接扯掉了粘在伤口上的绷带,
随后不住地倒吸凉气。
陈一鸣询问:
“送葬人的情况如何?”
“情况比较简单,只是劈砍的伤痕。”
陈晖洁不由得看向了陈一鸣,
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身上看时,
又慌忙地避开了目光。
闪灵忽然想到:
“……我没办法迅速确认弹片的分布,清创处理会很麻烦。”
“要不我来试试,送葬人使用的弹药应该会对法术有反应。”
“这会加剧她的痛苦。”
“无所谓!”陈晖洁已经将身上的绷带扯得一干二净。
“闪灵,现在有止痛和麻醉的手段吗……”
“用不着,直接来吧。”陈晖洁再次说道。
陈一鸣直摇头:
“待会有你受的。”
他坐在了陈晖洁边上,
紧紧挽住了她的一只手。
“疼就直接说。”
陈一鸣伸出左手施法试探,
并未直接接触她的身体,
只是悬在上方,缓缓平移,
随后,一块弹片慢慢飞出。
“扔在这边。”闪灵在床头摆了一张盘子。
而他也感觉陈晖洁的手抓得更紧了,
随着弹片陆续清理,
指甲也深深嵌入了他的手背之中。
陈晖洁不断地因疼痛急促喘息,
她紧紧盯着陈一鸣的侧脸,
而专心致志的他从未有一刻与他目光相交,
他的额头同样渗出了许多汗珠。
闪灵时时帮着陈晖洁擦汗、清洗、止血。
“进入腹部的弹片应该不容易用法术探测吧?”闪灵说道。
“你来看看她腹部的伤情……”
“没击穿表皮,运气很好。”
“她是皮厚。晖洁,我跟你说,枪伤留下的疤会很难看。”
陈晖洁喘着粗气说道:
“我又不在乎……”
“嘴硬,我看你不管穿什么都想露个肚脐和马甲线。”
“伤疤……”
陈一鸣突然联想道:
“‘一无所有的脸上,连伤疤也是点缀’,以前的时光确实如此……”
闪灵惊讶地说:
“居然真的没有伤到内脏的弹片。”
“但是胸口和肚子……确实疼。”
“这种情况下,内脏受到间接伤害也是在所难免的。”
陈一鸣取过边上的毛巾,给自己擦了一把汗:
“我能找到的弹片,都弄出来了。接下来给她消毒吧。”
闪灵点点头:
“嗯,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复查……背部让我看看。”
在搀扶下,陈晖洁缓慢地翻身。
“看起来只有烫伤,还好。接下来要消毒了,忍着点。”
陈一鸣望着另一只手,陈晖洁的指甲已经把他的手背扎出血了……
接下来怕是有他好受的。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废话。”
陈晖洁满怀愧疚地收手了。
“接下来会更疼的。”
“嘶……”她差点就喊出来了。
闪灵则怀着歉意地说道:
“我没有提前准备碘伏,只有医用酒精,刺激会很明显。”
仅仅处理了一处伤口,
陈晖洁就已经脸色惨白、嘴唇乌紫,
她不由得再次拽住了陈一鸣的手腕。
更剧烈的疼痛接连而至。
“能不能……”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你说什么?”
“亲我一口……”
“啊?”
“没什么。”
他没听见,这让陈晖洁有点庆幸又有些后悔。
陈一鸣的眼神望着墙上的海报,
避免看向剧烈起伏的胸腔。
“唔……”
又一轮疼痛袭来,
她松开了陈一鸣的手腕,
将手攥成拳头,贴在陈一鸣掌心。
“怎么了?”
“握着……”
陈一鸣选择了半跪在床边,
用手掌包住了她握起的拳头。
陈晖洁只感觉他的脸庞更近了,
莫名的冲动在疼痛的刺激下愈发明显……
“别乱动!”闪灵提醒道,但她随即也愣了一瞬间。
陈晖洁忽然用一只手臂挽住了他的脖子,随即吻了上去。
她只是想到,如果现在不这么做,她迟早会后悔。
陈一鸣想用力挣脱,却又担心伤到她,
于是莫名其妙地僵持了好一会。
陈晖洁只觉一切疼痛瞬间麻痹了,
直到酥麻的感觉传遍大脑,
她才在不经意间松了手。
陈一鸣刚想发火,
却看见了她脸上的两行清泪缓缓淌下:
“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
“我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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