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下河的声音(2/2)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图纸,只有个老式的机械密码锁保险箱,箱体锈蚀得很厉害,但锁孔还完好。王小铁试着输入“7412”,转盘“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只有一样东西:个u盘。
u盘装在真空密封袋里,袋子上贴着标签:“暗河水质分析及净水装置设计全案——赵卫国绝笔”。
潜水队返回地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u盘被立刻插进指挥所唯一还能用的电脑。文件很大,加载了整整十分钟。当屏幕亮起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只是图纸。
是完整的、详细的、每一步都配有视频教程的净水装置建造指南。从如何找到暗河入口,如何建造过滤池,如何铺设管道,到最后的消毒处理,每一步都清清楚楚。视频里,赵卫国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他看起来很疲惫,眼袋很深,但讲得很认真。
“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视频,”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一堂普通的技术课,“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但没关系,这套装置我测试过三次,成功率百分之百。材料大部分能在工业区仓库找到,清单在附件里。”
视频最后,他停顿了很久。
“我做这些,”他看着镜头,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是为了让谁记住我。只是觉得……人总得给后来者留点什么,对吧?”
他笑了笑,笑容很淡:“祝你们好运。”
文件里还有样东西:段音频。
点开时,先是阵沙沙的噪音,接着响起水声——不是雨声,不是流水声,是种低沉的、持续的、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是地下河的声音。
声音被录得很清晰,能听出水流的湍急,能听出水拍击岩壁的回响,甚至能听出某种规律性的、像是心跳的搏动。声音持续了五分钟,最后渐渐淡去,消失在录音底噪里。
老周把这段音频放了一遍又一遍。
他闭着眼睛听,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节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是活水,”他睁开眼,眼睛亮得吓人,“绝对是活水,这流量……足够供应整个基地!”
那天夜里,基地少有人入睡。
图纸被复印了十份,工程师们彻夜研究。材料清单被后勤部拿去比对库存,缺少的部分用红笔圈出来,天亮就要组织人去搜找。王小铁带人清理变电站入口的淤泥,为下次潜水做准备。
苏浅夏半夜起来巡视时,看见羊角辫女孩还坐在花坛边。
她抱着饼干盒,里面装满了干枯的荠菜花瓣。月光很亮,照得那些失去水分的花瓣像一片片薄薄的玉。
“阿姨,”女孩没抬头,“种子……什么时候能种?”
“春天。”苏浅夏在她身边坐下,“等天气暖和了,土松了,就把种子撒下去。”
“春天什么时候来?”
这个问题把苏浅夏问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永恒的血月。月光把云层染成暗红色,像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已经多久没见过真正的月亮了?多久没见过星星了?多久没见过……春天了?
“会来的。”最后她只能说,“只要我们还等着,春天就会来。”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从饼干盒里捏出粒种子——那么小,小得像粒尘埃,躺在她的掌心,几乎看不见。
“那我要等到春天,”她说,“把这颗种在陈爷爷旁边,这颗种在水塔下面,这颗……”她想了想,“种在窝棚门口,这样大家每天都能看见。”
苏浅夏看着她掌心里那些微小的、褐色的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是啊,春天什么时候来,没人知道。
但只要种子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把它们种进土里,春天就永远在来的路上。
就像那条地下河。
它在无人知晓的地底奔流了千百年,穿过岩石,穿过黑暗,穿过死亡和废墟。没人看见它,没人听见它,可它就在那里,活着,流动着,等着有一天被人发现,被人需要。
凌晨时分,起风了。
风穿过围墙的缺口,吹过花坛里光秃秃的茎秆,吹得那些干枯的荠菜花瓣从饼干盒里飘出来,在夜色里翻飞,像一场迟来的雪。
女孩已经睡着了,头枕在苏浅夏腿上,手里还攥着那把种子。苏浅夏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工程师们讨论图纸的声音,听着这片废墟之上,人类还在继续的、微小而固执的心跳。
地下河在流。
种子在等。
而他们,这些被遗弃在世界尽头的人,还在想办法活下去,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久到足够看见种子发芽,看见荠菜再开花,看见——也许真的有一天——看见春天踏过血月,重新回到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风大了些。
那些翻飞的荠菜花瓣被卷起来,越飞越高,飞过围墙,飞向废墟深处,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像信使。
带着生者给死者的消息,带着死者给生者的祝福,飞向无人知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