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爷爷的不解》(1/2)

春花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时,烟杆上的铜锅泛着经年累月的油光。他看着春花举着手机在院坝里转圈,镜头对着晒场上的玉米棒子左拍右拍,烟锅里的火星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你这天天举着个匣子晃悠,能让玉米多结两粒?”他把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烟丝末子混着烟灰落在布鞋上,“我种了五十年地,从没听说手机能当粪使。”

春花正对着镜头调角度,闻言没回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爹,这不是当粪使,是让城里人看看咱的玉米。”她说话时,镜头里恰好框进两只麻雀,正歪着头啄食晒场上的玉米粒,扑棱棱飞起来时,带起一阵金黄的粉末。

“看?看了能当饭吃?”春花爹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只是背有些驼了,像株被秋霜压弯的玉米秆。他往玉米地的方向瞥了一眼,昨天刚浇过的地还泛着湿意,埂上的杂草被他用锄头除得干干净净——这才是庄稼人该干的事,不是对着空气比划匣子。

其实春花爹不是第一天说这话了。自打春花开始拍视频,他就没给过好脸色。那天早上他扛着锄头去地里,远远看见春花蹲在玉米丛里,对着手机念念有词,手还在玉米叶上扒来扒去。他以为她中了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手机往裤兜里塞:“日头都上三竿了,不薅草不施肥,蹲这儿跟谁说话?”

春花当时红了脸,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有23个赞的视频:“爹,你看,这些城里人夸咱玉米好呢。”视频里她掰虫的样子晃得厉害,玉米叶的影子在脸上投来投去。春花爹眯着眼看了半天,只看见屏幕上跳出来的字像蚂蚁似的,他一个也认不全,末了憋出句:“认字的人哄你玩呢,你还当真?”

这话像根刺,扎在春花心里。她没跟爹吵,只是那天下午多掰了两篮子虫,手指被虫的黏液糊得发黏,洗了三遍还有股腥气。晚上给小伟打电话时,她忍不住说:“你姥爷不待见我拍视频。”小伟在那头笑:“姥爷是老思想,你让他慢慢看,等咱玉米真通过视频卖出去,他就信了。”

可玉米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春花爹的不满却像雨后的杂草,越长越旺。他见天儿地盯着春花,只要她一摸手机,就开始数说:“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我在地里刨了三分地的红薯,够全家吃一冬;你上小学那年,我背着玉米走三十里山路去镇上卖,换回来的钱够你买新书包。哪样不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春花知道爹说的是实情。她记得小时候,爹总爱在夜里磨锄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上,老茧被磨得发亮。那时的玉米地,是爹用脚一步步量出来的,哪块地墒情好,哪片坡容易旱,他闭着眼都能说上来。可现在,她想让这玉米地被更多人看见,这有错吗?

那天傍晚,春花去地里摘菜,远远看见爹在玉米埂上挥锄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锄头扬起时,能看见他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落下时,土块被翻得细碎,混着青草的气息飘过来。她忽然想起小伟说的“生活气息”,悄悄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对着那个背影按下了录像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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