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豆归仓时》(2/2)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三秒躺在炕上,忽然想起那台被扔在柴房的监控。鬼使神差地,她摸过去擦干净镜头上的灰,重新接了电。屏幕亮起的瞬间,院子里的月光涌了进来,把豆田照得一片银白。

刚过午夜,两道灰影从林子里滑了出来。是母熊和小熊崽,小家伙已经快赶上母熊的一半高了,跑起来不再跌跌撞撞,却还是习惯性地跟着母亲的脚印走。它们没直奔那半垄豆,而是先在蔷薇丛下停了停,低头嗅着白天撒的新豆。

母熊抬起头,往木屋的方向望了望,喉咙里低低地哼了一声。这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沙沙的,却让三秒想起暴雨夜它撞向石头的闷响,想起野葡萄上的白霜,想起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野核桃——原来有些声音,听着听着就刻进了骨头里。

小熊崽先钻进了豆田,却没急着啃豆荚,而是用爪子扒开泥土,把几颗掉落的红豆埋了进去,动作笨拙又认真。母熊则走到留着的豆秆旁,挑最饱满的荚果咬开,将豆粒一颗颗衔出来,放在小熊崽面前,像在教它分辨好坏。

月光落在它们身上,像盖了层薄纱。母熊的灰毛泛着银白,小熊崽的绒毛沾着露水,亮晶晶的。豆叶上的水珠被风吹得轻轻晃,却没掉下来,仿佛怕惊扰了这对母子。它们吃得很慢,每颗豆粒都嚼得仔细,连落在地上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

三秒悄悄关了显示器,没再看下去。她知道,这画面里的安稳,不是监控能拍出来的——是去年留种时的犹豫,是暴雨夜共堵洪水的默契,是野栗子与红豆的交换,是爷爷埋下的那颗土红豆,一点一点熬出来的。

天快亮时,三秒被窗外的响动惊醒。她披衣走到门口,看见豆田边的空地上,有两道新鲜的蹄印,印在刚翻过的土里,旁边还散落着几颗野核桃,壳上的牙印浅浅的,像是特意留的。

爷爷已经坐在门槛上抽旱烟了,看见她出来,指了指地里:老伙计帮你松了土,明年的豆子准能长疯。

三秒蹲下去,摸了摸带着余温的蹄印,忽然觉得这土地真神奇——能长出红珍珠,能埋下土红豆,能记下人与兽的脚印,也能藏住那些说不出的情分。她想起仓里堆成山的红豆,想起留着的半垄豆,想起监控里那对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忽然明白爷爷说的混着播是什么意思。

不是人与兽的界限模糊,而是彼此的日子,早就像红豆与泥土一样,掺在了一起,分不清哪颗是人的盼,哪粒是兽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