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种子留储》(1/2)

晨露还没褪尽时,我踩着木梯爬上阁楼,鼻腔立刻灌满了干燥的谷物香。房梁上悬着的麻绳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几串饱满的玉米穗垂下来,像一串串凝固的阳光。最显眼的那串用红绳系着,玉米粒小巧玲珑,浅黄里透着点乳白,正是爷爷常说的月光籽——去年秋收时他蹲在田埂上挑了整整一下午,指尖被玉米叶割出的血珠滴在穗轴上,现在还能看见暗褐色的小点。

愣着干啥?爷爷的声音从木梯底下传来,带着清晨的沙哑。他手里攥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边缘的锈迹蹭在蓝布褂子上,留下浅黄的印子。我顺着木梯往下滑,裤脚扫过堆在墙角的玉米芯,干燥的碎屑簌簌落在鞋面上。

爷,您把月光籽挂那么高。我指着房梁,视线掠过梁上的蜘蛛网。那串玉米穗被打理得格外仔细,每颗玉米粒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被精心编排过的小灯笼。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城里的写字楼里对着报表皱眉,爷爷打电话说要留种,我只随口应了句超市里啥种子买不到,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能听见风吹过玉米地的声音。

爷爷把饼干盒放在八仙桌上,铁皮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他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棉布,整齐码着十几个玉米穗,都是颗粒最饱满的月光籽霜降前就得挑出来,他捏起一个穗子,拇指在玉米粒上轻轻摩挲,潮了会生霉,太干了芽就醒不过来了。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清晨,爷爷让我坐在竹筐里,他蹲在筐边筛选玉米。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银白的发梢上跳,他总说要选那些玉米粒像月牙儿的,肚里藏着好光景。那时的房梁没现在这么干净,挂着玉米、辣椒和晒干的草药,空气里总有股说不清的复杂香气,像把整个秋天都揉了进去。

我帮您筛吧。话出口时,爷爷正往筛子里倒玉米。他手里的竹筛旧得发亮,竹条间的缝隙被磨得圆润,边缘缠着圈蓝布条,那是奶奶在世时怕扎手缝的。听见我的话,他倒玉米的手顿了顿,玉米穗撞在筛底发出哗啦的声响,像突然被惊动的雀群。

你会?爷爷抬眼看我,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露出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我伸手接过竹筛,才发现比记忆里沉得多。筛子往桌上一放,边缘的蓝布条扫过桌面,带起层细灰。试试呗,我学着他的样子摇晃筛子,玉米穗在筛底滚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不是要挑颗粒匀、没虫眼的吗?

爷爷没说话,转身往仓房走。木门一声开了,阳光涌进去,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新筛子,塑料边框闪着簇新的白,筛网是细密的尼龙线,比竹筛精致了不少。村部发的,他把新筛子往我面前推了推,指腹在光滑的塑料边上蹭了蹭,说这个筛得干净,不漏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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