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齐天(1/2)
江无花离开云州地界时,身后那片焦黑的山坳像是烙在她眼底,挥之不去。
风里还裹着那地方的尘土味,掺着隐约的血腥和焦糊,粘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走得不快,步子有沉。
她没回头。
回头也看不见什么了。
只有黑,和吃掉了那么多条命、那么多声哭嚎的沉默。
她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不是手上沾了血的那种不一样。
那血她后来在冰冷的溪水里搓洗了很久,指甲缝里的红丝却像刻进去了。
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那两具尸体,被那截枯指,被那个空荡荡的村子,给彻底砸碎了。
她想起爹。
想起他瘫在长生铺子那把破椅子里,对着空鱼桶唉声叹气,骂她是讨债鬼,骂世道坑人,却从没真的去做过什么。
他那么厉害,厉害得不像人,可他选择看着,等着,耗着。
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万年的石头,又冷又硬,磨平了所有棱角,只剩下圆滑的厌倦。
她不要那样。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一点血腥味,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自己咬的。
眼睛看着前方灰茫茫的路,没有焦点。
光活着,是不够的。
像草一样,今年被踩死了,明年又长出来,再被踩死。
或者像那两个人,变成吃草的,或者被吃的。
她得变成点别的。
变成野火,烧过去,管它下面是沃土还是荒原,烧出一条路来。
或者变成一棵树的根,狠命往下扎,穿过岩石,咬住地底,让上面的树干怎么大风也吹不倒。
脑子里乱,又好像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她得有人。
不能就她一个。
一个人,再狠,也就是一把刀,能杀一个两个,杀不完所有挡路的,也劈不开这铁桶一样的世道。
她想起路上见过的那些流民,那些缩在城墙根下、眼神像枯井一样的人。
他们怕死,饿得只剩一把骨头,但要是给他们一口饭,一条看上去能活得稍微像人一点的路呢?
还有那些被门派欺压的小武馆,被帮派盘剥的脚夫,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的散修。
这些人,像散在地上的沙子。没人去拢一把。
她停住脚步,路边是一棵被雷劈过一半的老槐树,焦黑的枝桠狰狞地指着天空。
她靠着树干坐下,从包袱里拿出赵领头给的那半块硬饼,用力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用口水慢慢泡软了,再一点点咽下去。
她拿出水囊,晃了晃,只剩一个底。
小心地抿了一口,冰水滑过喉咙,脑子更清醒了点。
叫什么?
不能叫江无花。
这名字太软,带着长生铺子的烟火气,带着爹骂骂咧咧的保护。
也不能用秦山的名号,他的债,她算是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还了,两清了。
得有个新名字。
让人听了就记得住,有点分量,又让人摸不着底细。
她看着老槐树那半截焦黑的树干,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齐天。
齐天大圣。
那个爹小时候讲过的、无法无天、搅得天上地下不得安宁的影子。
她曾经觉得那只是个故事,现在想想,那不就是一股子不服输、想把一切都捅个窟窿的劲头吗?
好,就叫齐天。
不是齐天大圣,就是齐天。
天一样高,一样广,一样……不管你人间这些破事。
那她这股“齐天”的劲,就要砸进这人间里。
听起来口气很大,有点可笑。
但她不在乎。
名字就是让人叫的,叫多了,就成了真的。
第一步,得先活下去,找到第一批沙子。
她歇够了,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继续往北走。
那边流民多,城镇也多,更容易藏身,也更容易找到那些和她一样、被这世道逼到墙角的人。
她不再避开人流,反而主动往那些缩在破庙、残垣下的流民群里钻。
她仔细看,仔细听。
看哪些人眼里还有一点光,不是完全的麻木。
听哪些人抱怨里还带着点不甘心,不是纯粹的认命。
她看中一个带着个小女孩的妇人,那妇人自己饿得摇摇晃晃,却把最后一点糊糊喂给了孩子,孩子的眼睛还亮着。
她走过去,没多说,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子,掰了一大半,塞给那妇人。
妇人吓了一跳,像是被烫到一样,不敢接,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把孩子往身后藏。
“吃吧。”
江无花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但尽量平稳,“不要你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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