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启安（2/2）

冷云舒念出第一个。

江无花嗤笑一声：“前朝也叫过永昌，该亡还是亡。”

冷云舒手指缩了缩，指向下一个：“承平。”

“承谁的平？”

江无花语气没什么起伏，“前朝的平，还是我们杀出来的平？”

冷云舒抿了抿唇，看向第三个：“开元。”

“气魄是有，”

江无花点评，“就怕步子太大，扯着蛋。”

冷云舒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自在。他指向最后一个，也是用朱笔圈出来的一个：

“启安。”

江无花目光在那个词上停留了片刻。

启安。

“就这个吧。”她说。

冷云舒松了口气，将纸重新折好，收回袖中。

“到了京城，”

江无花重新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少说话，多看。陈文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乌力罕让你杀谁，你就点头。其他的，有我。”

冷云舒看着她闭目的侧脸。

他心里那点因为前路未知而生的惶恐，似乎又被压下去一些。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

马车继续向北。

车窗外，田野开始出现零星绿色，那是冰雪消融后，挣扎着冒头的生机。

越远离青石镇，路两旁的景象就越发破败。

废弃的村落，烧毁的房屋，龟裂的田地。

偶尔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流民，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地蹲在路边，或者有气无力地沿着官道向前挪动。

看到马车和护卫的骑兵，他们大多麻木地看一眼，又低下头，连乞讨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饿殍。

他看到路边一个蜷缩着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孩子的脸颊凹陷下去，像个小骷髅。

他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翻捡着路边的草根和树皮，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头发堵。

这场仗，打碎了旧朝的枷锁，也打烂了本就千疮百孔的民生。

让太多人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挣扎在生死边缘。

江无花也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必须的。

长痛，不如短痛。

那个腐烂到根子里的大虞，如果不彻底推倒，只会让更多的人在那种缓慢的、绝望的压榨中一点点耗尽生命。

现在的惨状，是打破旧牢笼必须付出的代价。

阵痛。

她相信陈文，相信那些正在努力推行新规的人。

只要挺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把田地真正分到那些还能拿起锄头的人手里，把苛捐杂税的铁链砸碎，让秩序重新建立起来，这些人，才能有机会真正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但这过程，注定充满血腥。

马车经过一个刚刚经历过小规模战斗的城镇边缘，残破的城墙下，堆积着尚未清理干净的尸体，引来了大群乌鸦，黑压压一片，发出令人烦躁的呱噪。

冷云舒猛地转回头，不再看向窗外，脸色苍白。

他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掐进掌心。

江无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想他坐上那个位置后，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片满目疮痍的江山。

在想他有没有能力，让窗外这些饿殍重新填饱肚子，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

这条路，不好走。

车轮滚滚，继续向着北方。

车辙印在尘土里，很快就被风吹散，如同这路上无数逝去的生命，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