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魔神再就业(2/2)
“蚀…蚀骨魔纹…真的…被那锅汤…给治了?”一个修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那…那可是战场遗毒!连药王谷长老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啊!”另一个修士失声叫道,手里的魔气检测玉简早就忘了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汤…那汤里…是净世青焰?”有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目光死死盯着锅里跳跃的青金色火苗,“白泽魔尊的…本源之火?!”
“魔将…他…他刚才…”有人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魔将舀起锅底熔岩时那笨拙又决绝的动作,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魔将残魂身上。这个曾经带来无尽恐惧和毁灭的象征,此刻却完成了一个连最顶尖医修都难以企及的“神迹”!
魔将残魂依旧沉默着。
他那虚幻的光影在年轻修士磕头道谢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风中残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虚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刚刚舀起“熔岩”的“手”上。
那只手,此刻空空如也。
但他残魂的核心,却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汤勺的触感,残留着将那勺足以焚灭魔躯的“熔岩”递到绝望者唇边的…感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暖流,伴随着那核心剧烈的震颤,悄然在他冰冷的、由怨毒和毁灭构成的残魂深处弥漫开来。很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熨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模糊的光影“面孔”转向地上那个泪流满面、死里逃生的年轻修士。又缓缓地,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写满了震惊、怀疑、复杂乃至一丝…敬畏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口依旧在沸腾咆哮、散发着霸道辛辣气息的巨锅上。
赤红的汤汁翻滚着,青金色的火苗跳跃着。
他残魂深处,那点由万劫恶念和魔神意志糅合而成的、冰冷坚硬的核心,仿佛被那跳跃的青金色火焰,灼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个微弱、干涩、带着浓浓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婴儿的呓语,在他残魂深处无声地回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原来…被需要…是这种…味道?”
这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他冰冷的意识里漾开一圈微澜。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虚幻的手,不是去凝聚魔焰,也不是去抓取什么,而是有些笨拙地、迟疑地,重新抓向那柄被他捏碎过、又被他重新凝聚的汤勺。
这一次,动作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的声音猛地打破了死寂:
“魔…魔将大人!我也要!我也要一碗最辣的!”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人群外围,一个瘦骨嶙峋、脸色蜡黄、同样挽起袖管露出手臂上几道虽不致命却顽固不散、如同附骨之疽般缓慢侵蚀着血肉的浅淡魔纹的老妇人,正奋力地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摊子扑来!她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燃烧着和刚才那年轻修士一模一样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我…我儿子!他还在战场上!他…他也染了魔气!求求您!给我一碗!我带回去!带回去给他!”老妇人扑到摊前,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摊位的木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地哀求着,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
这声哭求,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
“还有我!魔将大人!我道侣被魔气侵蚀了灵根!”
“我!我这条胳膊!求您看看!”
“我爹!我爹快不行了!求您发发慈悲!”
“魔将大人!救救我!”
刹那间,无数带着同样绝望、同样渴望、同样孤注一掷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刚才还惊恐后退的人群,此刻如同看到了唯一的救星,疯狂地向前涌来!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或布满风霜、或稚气未脱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哀求与希望!他们伸着手,挥舞着,试图靠近那口翻滚的巨锅,靠近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魔将残魂!
场面瞬间再次失控!比刚才魔将发怒时更加混乱!无数双手伸向摊位,无数个声音在哭喊哀求,绝望与希望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狂潮,几乎要将那小小的摊子和悬浮其上的魔将残魂彻底淹没!
“肃静!”
一声清冷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瞬间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寒泉,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和神魂深处!
沸腾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住。所有伸出的手,所有张开的嘴,所有狂乱的眼神,都凝固在了原地。
一道墨发玄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那口巨锅旁。白泽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如同凝固雕塑般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悬浮着、光影明灭不定、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热浪潮冲击得有些茫然的魔将残魂身上。
“排队。”白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里,“秩序,是生者应守的底线。”
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躁动狂热的人群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那些伸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狂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和羞愧。人群开始自发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缓缓向后退开,在摊子前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却异常安静的长龙。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无比灼热地聚焦在那口巨锅和锅旁的魔将身上。
白泽的目光重新落回魔将残魂,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期许?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口依旧在沸腾的巨锅和那柄虚幻的汤勺。
魔将残魂的光影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缓缓低下头,虚幻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口巨锅上。赤红的汤汁翻滚着,映照着他扭曲的光影。锅底沉淀的青金色浆液,如同沉睡的熔岩。
被需要…被如此多、如此炽热的“需要”所包围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冰冷残魂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缝。
他沉默着。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排成长龙的人群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虚幻的身影和他手中的汤勺。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后,魔将残魂动了。
他那只虚幻的手,再次握紧了汤勺。这一次,动作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和僵硬。汤勺探入锅中,没有犹豫,径直沉向锅底那最浓稠、最炽烈的青金色熔岩!
哗啦!
满满一大勺粘稠、滚烫、跳跃着青金色火花的赤红“熔岩”,被稳稳地舀起,倒入旁边一个厚实的、铭刻着简单防护符文的陶碗中。
赤红的浆液在碗中微微荡漾,青金色的火苗在表面跳跃、明灭,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也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名为“希望”的霸道气息。
魔将残魂端着那碗足以焚灭寻常魔躯的“希望”,虚幻的手臂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稳了那么一丝丝?
他将陶碗,递到了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枯瘦老妇人颤抖的、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双手前。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无比虔诚、又无比急切地,想要接过那碗滚烫的“熔岩”。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滚烫碗壁的瞬间——
“且慢。”
白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妇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以为魔尊要收回这救命的希望。
魔将残魂端着碗的动作也顿住了,虚幻的光影转向白泽,似乎带着一丝不解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只见白泽并未看那老妇人,而是目光平静地落在魔将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此锅汤,乃你‘再就业’之根本。”
“此碗底料,乃你亲手所舀。”
“它叫什么?”
白泽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魔将虚幻的光影,仿佛直达他那震颤的核心,“你,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
魔将残魂端着那碗跳跃着青金色火苗的“熔岩”,虚幻的光影在氤氲的热气中微微扭曲。他残魂深处那道被陌生暖流和无数炽热目光冲击出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叫什么?
他“看”着碗中那赤红与青金交织、翻滚着毁灭与新生力量的粘稠浆液。
“差评…整改中”的招牌在余光中晃动。
年轻修士死里逃生后那清澈的、充满感激泪水的眼睛在意识中闪过。
老妇人枯瘦双手的颤抖和眼中孤注一掷的疯狂清晰无比。
排成长龙的人群,那一道道灼热的、仿佛能将他这冰冷残魂都点燃的期盼目光…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意念碎片在他残魂中冲撞。
最终,一个干涩、嘶哑、仿佛砂石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执拗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那虚幻的光影中挤了出来,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归…墟…烬…火…”
“…渡…厄…汤…”
归墟烬火,渡厄汤!
六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烬火,是毁灭的余烬,亦是新生的火种。
归墟,是万物的终点,亦是轮回的起点。
渡厄,是强横的净化,亦是慈悲的引渡!
这名字,既是对那霸道青焰底料的描述,又何尝不是对他自身这缕残魂、这段被迫“再就业”的荒诞命运,最精准、最直白、也最…无奈的注解?
白泽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极淡的星芒一闪而逝。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魔将残魂似乎也因为这六个字的出口,残魂深处那剧烈的震颤,奇异地平复了一丝。他端着碗的手,似乎更稳了。他将那碗翻滚着“归墟烬火”的“渡厄汤”,稳稳地放入了老妇人枯瘦却坚定伸出的双手中。
“拿…拿稳。”一个极其生硬、带着浓浓不习惯的嘶哑声音,从光影中挤出,“烫…小心。”
老妇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模糊的光影,随即死死抱住那滚烫的陶碗,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枯瘦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朝着魔将和白泽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佝偻的腰,然后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最稳的步伐,抱着那碗“希望”,挤开人群,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队伍,无声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魔将残魂再次转身,虚幻的汤勺,又一次坚定地、沉向锅底那青金色的熔岩。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嘶哑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丝。
排在后面的一个断了腿、拄着拐杖、腿上缠绕着顽固魔气的汉子,颤抖着接过陶碗,看着碗中跳跃的火光,这个铁打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哽咽着:“谢…谢谢魔将大人!”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汤勺起落,动作似乎…流畅了一分?
一个抱着昏迷不醒、浑身笼罩着淡淡黑气孩童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将碗沿凑到孩子唇边…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声音依旧嘶哑,却似乎…少了些许生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碗碗跳跃着青金色火苗的“渡厄汤”,从魔将虚幻的手中递出,落入一双双或粗糙、或稚嫩、或颤抖、或坚定的手中。
那口巨大的黑锅,如同连接着无底深渊,锅底的青金色熔岩仿佛永不枯竭。
魔将残魂悬浮在锅旁,重复着舀汤、递出的动作。他的光影在持续的输出下,似乎变得更加稀薄透明,每一次动作都仿佛消耗着他残存不多的本源。然而,他那虚幻的身影,却在这单调重复的动作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凝实感?
不再是暴戾扭曲的怨毒,不再是憋屈不甘的麻木。
而是一种…找到了某种锚点的、笨拙的、却异常坚定的…“存在”。
他不再看那些接过汤碗后千恩万谢、或抱着希望狂奔而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似乎只专注于手中的汤勺,专注于那口翻滚的巨锅,专注于每一次汤勺沉入锅底、舀起那赤红与青金交织的粘稠浆液的动作。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嘶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那六个字,如同某种单调的咒语,回荡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归墟大排档上空。
排成长龙的人群,安静而有序。每一个接过汤碗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感激。
不知何时,那块歪歪扭扭写着“差评整改中”的招牌旁边,被人用烧焦的木炭,添上了一行同样歪歪扭扭、却异常醒目的小字:
接受差评…
努力整改…
暮色四合,归墟大排档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那口翻滚着“归墟烬火”的黑锅旁,魔将残魂虚幻的身影在火光与蒸汽中明灭,依旧在一勺、一勺地,舀着那承载着毁灭与新生的“渡厄汤”。
一个刚领到汤碗、匆匆离去的中年修士,在跑出几步后,又猛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着那锅旁沉默舀汤的虚幻光影,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魔将大人!汤…汤很好!下次…下次少放点辣行吗?我…我嘴麻了三天了!”
这带着浓浓烟火气的抱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锅旁,那虚幻的、专注于舀汤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更加嘶哑、更加生硬、却仿佛带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别扭和…尝试性回应的声音,从翻腾的闷闷地传了出来:
“…知…知道了…”
“…下…下次…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