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佛牙归处，帆影向远（1/2）

红海的夜空干净得能当镜子用，星星密得像是有人把装碎钻的匣子给掀了，洒得满天都是。郑和刚把合璧的佛牙舍利搁在甲板中央，亲兵们就围着它点起了篝火，火苗子蹿得欢，影子在舍利上晃来晃去，活像有无数陈年旧事在里头翻跟头。

“公公，咱真要把这佛牙拎回南京去？”李文博盯着舍利，眼睛瞪得溜圆，那敬畏的模样，仿佛面前不是佛牙，而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稀世宝贝。他搓了搓手，声音压得低低的：“陛下见了，会不会……会不会激动得把御膳房的点心都赏给咱？”

郑和闻言，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你啊，满脑子就惦记着点心。”他语气转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要的不是权力，是民心。这佛牙合璧，代表的不是建文旧部的臣服，是天下百姓盼着过安稳日子的心意。”他顿了顿，想起朱棣在奉天殿说的话，当时陛下眉头皱着，语气却格外诚恳：“朕当年靖难，不是为了抢侄子的江山，是为了让百姓不再颠沛流离，能有口热饭吃，有件暖衣穿。”

王二虎蹲在一旁，正用海水擦鱼叉上的血，叉尖的倒钩不知在哪儿勾了片玉兰花花瓣，在月光底下泛着惨白的光，看着怪别扭的。他把鱼叉往甲板上一戳，“当”的一声，吓得旁边打瞌睡的小兵一个激灵。“那些波斯商人嘴碎得很，我跟他们唠嗑时听说，李兴在红海还有个仓库，里头藏着不少建文年间的档案，说不定还有啥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往火堆里扔了块木头，火星“噼啪”炸开，溅到他裤腿上，他慌忙拍掉，“要不咱去抄了那仓库？说不定还能搜出几箱波斯银币，给弟兄们打打牙祭。”

“不必了。”郑和望着红海的远方，海平面和星空连在一块儿，像条闪闪发光的银带子，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该知道的，咱们都知道了。剩下的那些旧事，就让它安安稳稳埋在沙子里，别去折腾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银锁，那是林小满留下的，锁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他轻轻放在佛牙舍利旁，火光映在银锁上，字儿都透着暖意。“这锁，等回了南京，就送到苏州给小虎。得跟他说，他爹是个英雄，是为了保护弟兄们，才没能回家。”

赵大勇在了望塔上扯着嗓子吹号角，声音悠远，在红海的夜空中飘出去老远。底下各船的回应号角此起彼伏，跟一群在海上唱歌的巨兽似的，吵得海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督公，起风啦！”他嗓门大得能震碎甲板上的霜，“这风顺得很，咱往回走不？”

郑和站起身，玄色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活像展翅的雄鹰。他摇了摇头，伸手指着红海深处，那儿的星光亮得格外扎眼：“不往回走。咱去天方国。我听说那儿的人信奉真主，还有座克尔白圣殿，气派得很。咱把大明的瓷器、丝绸带过去，让他们瞧瞧咱大明的手艺，再把他们的香料、宝石带回来，也让咱大明的百姓尝尝新鲜。”

王二虎一听，顿时乐了，咧嘴笑的时候，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看着有点滑稽。“好！就该这么干！让天方国的人也开开眼，咱大明的船，别说红海了，就算是开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也不在话下！”他说着，还拍了拍身边的桅杆，结果力气太大，震得桅杆上的木渣子掉了他一脑袋。

就在这时，甲板底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李文博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到郑和身后：“督公、督公，咋回事啊？该不会是闹海怪了吧？”

王二虎立马抄起鱼叉，眼神警惕地盯着甲板入口：“怕啥！真有海怪，我一叉子戳它眼睛！”

郑和倒还算镇定，他示意大家别慌，朝着甲板入口喊：“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兵慌慌张张地跑上来，脸都白了：“督公、督公，粮舱……粮舱里的米少了一大半！还有几个装咸菜的坛子，也空了！”

“啥？”王二虎眼睛一瞪，“谁这么大胆子，敢偷军粮？是不是你监守自盗？”

小兵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刚才去粮舱清点，就发现米少了，我敢对天发誓，我连一粒米都没碰过！”

郑和皱了皱眉，沉思片刻：“走，去粮舱看看。”

一行人跟着小兵往粮舱走，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王二虎抽了抽鼻子：“咦，哪来的酒香？咱船上可没带酒啊。”

进了粮舱，众人更是傻眼了。原本堆得满满的米袋，有好几个都被划开了口子，米撒了一地。角落里，几个空咸菜坛子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酒壶，酒壶旁边，居然躺着一只浑身是毛的小东西，正抱着个米粒啃得欢。

“这是啥玩意儿？”李文博指着那小东西，声音都发颤。

那小东西听见动静，抬起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模样有点像老鼠，但比老鼠大多了，尾巴还毛茸茸的。它似乎不怕人，还冲众人晃了晃尾巴，继续啃米粒。

王二虎忍不住笑了：“好家伙，原来是你这小贼偷了咱的米！还敢在这儿喝酒，胆子可真不小！”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抓。

那小东西却灵活得很，“嗖”的一下就蹿到了房梁上，还冲王二虎做了个鬼脸，气得王二虎直跺脚。

郑和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看来是只迷路的海狸，估计是跟着咱们的船一路飘过来的。它偷米也就罢了，这酒又是从哪儿来的？”

小兵挠了挠头：“回公公，前几天波斯商人来船上做客，送了几坛葡萄酒，我想着放粮舱里安全，就搁这儿了，没想到被它给打开了。”

“行了，既然是误会，就别为难它了。”郑和吩咐道，“把粮舱清理干净，再找个笼子，把这小家伙装起来，等到了天方国，再放它回去。”

众人点点头，开始忙活起来。王二虎盯着房梁上的海狸，小声嘀咕：“算你运气好，要是落在我手里，非让你尝尝我的鱼叉不可。”

等粮舱的事处理完，篝火已经小了不少。赵大勇又吹了一遍号角，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亮：“督公，风更大了！咱赶紧扬帆吧！”

郑和点点头，指挥着众人升起帆布。宝船的帆布在夜风中鼓得满满的，像一个个巨大的灯笼，朝着红海深处驶去。佛牙舍利被小心地收进锦盒，郑和把它放进自己的舱内，旁边还放着《瀛涯胜览》、罗盘，还有那半块龙纹玉佩。

李文博凑过来，看着舱内的东西，好奇地问：“督公，您带着这半块玉佩，是有啥特别的意义吗？”

郑和拿起玉佩，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这半块玉佩，是我年轻时一位老友送的。当时我们约定，等将来有机会，一起出海看看。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现在带着它，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了望塔上的赵大勇大喊：“督公！前面好像有船！”

众人一听，都紧张起来。王二虎立马抄起鱼叉，警惕地盯着前方：“该不会是海盗吧？”

郑和走到甲板上，拿起望远镜往前方看去。夜色中，隐约能看到几艘船的影子，船帆上似乎还画着奇怪的图案。“不像海盗船，海盗船没这么大的规模。”他放下望远镜，沉思道，“说不定是天方国的商船，咱们先靠近看看。”

宝船慢慢朝着那些船靠近，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清了船帆上的图案——是一轮金色的太阳。这时，对方的船上也有人发现了他们，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站在船头，朝着他们挥手。

郑和示意手下放慢船速，也朝着对方挥手。很快，两船靠近，那个穿白色长袍的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喊道：“你们……是来自大明的船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