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船员集结,士气高昂(2/2)

人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咳嗽声都低了八度。

李文博走上台时,怀里抱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时,里面的小泥人在阳光下泛着釉光——高鼻深目的波斯人,缠着头巾的阿拉伯人,赤着脚的爪哇人,个个栩栩如生。弟兄们,这些是海外诸国的模样。他拿起个波斯泥人,轻轻转动,他们见面行抚胸礼,千万别伸手去握,那是对真主的不敬;这个爪哇人,点头是拒绝,摇头才是同意。

一个留着卷发的年轻翻译忍不住笑:李大人,您这泥人捏得比戏台上的还像!那翻译是泉州番商之子,能说七国语言。

要的就是像。李文博的手指在泥人脸上摩挲,前年有个船队去满剌加,通事官不懂规矩,伸手摸了国王的王冠,差点被砍了手。咱们带的不仅是丝绸瓷器,更是大明的脸面。他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掏出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这是《译语汇解》,记着各国禁忌,今晚分发下去,每人都要背熟。

人群里,阿合马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古里国王所赐,上面刻着太阳纹——只有王室成员才能佩戴。他浅灰色的眼睛扫过李文博手里的册子,忽然想起临行前国王的话:找到那本《瀛涯胜览》,毁掉它。

李文博把木匣往怀里收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个硬物——是阿合马刚才掉落的银簪,簪头刻着的太阳纹,和太医院那瓶毒药的瓶底花纹一模一样。

三、医者仁心,杀意暗藏

张仁心走上祭台时,药箱上的铜锁擦得能照见人影。他把箱子往案上一放,一声打开,里面的瓷瓶码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字是他亲手写的:定风丸金疮药避瘟散。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怕啥。他拿起个贴着定风丸的瓷瓶,晃了晃,里面的药丸撞得瓶壁沙沙响,怕在海上生了病没人治,怕伤口烂了要截肢,更怕像刚才那位老哥哥一样,不明不白地倒下。

一个瘸腿的水手拄着木杖往前挪了两步,裤管空荡荡的——他去年在船上摔断了腿,没能及时医治,最后截了肢。张医官,俺这残腿,还能跟着船队走吗?

张仁心跳下祭台,蹲在他面前,解开他的裤腿。断口处的疤痕像条蜈蚣,在阳光下泛着粉红。能走。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小陶罐,这是我用当归、红花熬的药膏,每晚贴一贴,保你到了古里国,能跟着弟兄们上码头喝酒。

水手的眼圈红了,伸手要去擦,却被张仁心按住:但有一样,谁要是敢私藏来路不明的药,或是在水里乱加东西,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后排,别怪我用针不客气!

人群后排的两个医官脸色微变,悄悄交换了个眼神。高个子医官怀里的药包动了动,露出里面的油纸——那油纸的边角绣着朵玉兰花,和前几日在水井里发现的毒陶罐上的花纹一般无二。

郑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朗声道:今日的动员就到这里!各船船长带弟兄们熟悉岗位,半个时辰后,升帆演练!

人群像潮水般退去,脚步声在码头上敲出密集的鼓点。王二虎凑到郑和身边,手里的鱼叉还在滴油:公公,那两个医官往火药舱去了。我让三愣子跟着了,那小子最会爬桅杆,能从帆布缝里看清楚动静。

郑和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的云层正慢慢变黑,像块浸了墨的破布。让他们去。他的手指在腰间的玉带上摩挲,正好看看,他们想在火药里掺什么好东西。他忽然想起那个老工匠,死因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张仁心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鹤顶红,但毒不在食物里,在他腰间的香囊里。那香囊的丝线用毒液泡过,天热出汗,毒液就渗进皮肤了。

李文博忽然道:那香囊的绣样,是苏州织造局的缠枝莲,去年只给前司礼监李兴送过十余个。

三人对视一眼,眼里的寒意比海雾还重。李兴虽已被抄家,但他的党羽竟还在船上安插了这么多眼线,连一个老工匠都不放过。

升帆!旗手挥下令旗,六十艘宝船的帆布同时升起,如白鸟振翅,遮天蔽日。甲板上的船员们喊着号子,青筋在胳膊上暴起,像一条条青蛇。

了望塔上,赵大勇正举着望远镜往黑水沟的方向看。王二虎悄悄走到塔下,听见他嘴里念叨着:左三右五,暗礁如虎......这正是标注暗礁位置的切口,当年他爹就是靠这切口,带着倭寇躲过了明朝水师的巡逻。

王二虎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鱼叉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旗舰的船舱里,阿合马正趴在桌上写信。信纸是波斯产的羊皮纸,用的是古里国的密语:目标已确认,七月十五,黑水沟见。他写完,把信纸卷成细条,塞进个景德镇瓷瓶的夹层里。那瓷瓶看着普通,瓶底却刻着太阳纹——是古里国的王室用瓷。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血红色,升帆演练结束时,郑和站在船头,望着渐渐平静的海面。满船的喧嚣里,他仿佛听见无数双眼睛在眨动——藏在帆布后,躲在粮堆里,隐在药箱中。

夜色像块大黑布,把港口盖得严严实实。各船陆续亮起灯笼,如银河坠海。郑和忽然下令:今晚加强警戒,火药仓和粮仓,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他望着远处宝船的灯火,告诉弟兄们,好戏,才刚刚开始。

甲板上,那个脖子上挂着银锁的年轻水手,正给同伴看他儿子写的纸条。黄麻纸被海水泡得发皱,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爹,我把你的刀擦得亮亮的,等你回来教我耍。水手笑着把纸条塞进怀里,没注意到身后有个黑影闪过,手里的火石在灯笼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