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墙暗影,智破毒谋(2/2)

此时的郑和府邸,王二虎正拿着密报进来:纪大人说,蹇义刚到徐州就病了,说是水土不服。

郑和展开密报,上面画着个简单的符号——那是锦衣卫表示目标已被控制的暗号。他望向窗外,南京城的夜色正浓,秦淮河上的画舫传来隐约的歌声,与奉天殿的钟声交织在一起。他知道,宫墙里的暗流从未停歇,但只要徐皇后安好,下西洋的船队,就能如期扬帆。

烛火下,《瀛涯胜览》的手稿上,郑和提笔添了一行字:永乐三年春,宫墙无大事,海舶待风起。墨迹未干,仿佛已能嗅到远洋的咸腥气。

徐州驿站的青石板缝里还凝着霜,蹇义裹着件半旧的貂裘,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咳嗽。他面前的粗瓷碗里,药汁泛着黑绿色的泡沫——那是驿站送来的驱寒汤,喝下去却让他心口像堵了团棉絮,喘得愈发厉害。

大人,这地方不能待了。随从老陈蹲在门槛边,往火盆里添着湿柴,浓烟呛得人眼睛发酸,方才看见那瘸腿老兵在跟驿站驿丞使眼色,准没好事。他压低声音,要不咱们连夜走?往云南方向有片林子,我老家就在那附近,藏个把月不成问题。

蹇义摆摆手,袖口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手腕——那是前日摔下马车时磕的。他何尝不知这考察水利是假,流放看管是真?纪纲派来的那三个,腰间的绣春刀就没离过手,夜里总在窗根下磨牙,那声音比鬼哭还瘆人。可他不敢跑,李德全离宫前提过的那张西夏文纸条,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马哈茂德的密使还藏在南京聚宝门的货栈里,一旦自己跑路,那些与帖木儿帝国往来的书信,怕是转眼就会摆在朱棣的龙案上。

再等等。蹇义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这是他从南京带来的,福瑞斋的老师傅亲手做的,当年建文皇帝最爱这口。他捏着糕点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想起永乐元年的那个雪夜,解缙在文渊阁跟他说的话:蹇公啊,新君虽猜忌,但终究要靠咱们这些老臣治国。你我若倒下,这朝堂就成了宦官与武夫的天下。

那时他信了,可现在解缙已被贬到广西,自己也成了阶下囚。他望着驿站墙上糊的旧报纸,上面印着郑和筹备下西洋,招募水手的告示,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蓝——这个当年燕王府里不起眼的小太监,如今竟成了能左右朝局的人物。

南京城里,郑和正在宝船厂的工棚里翻检船模。工匠们刚做好一艘新的宝船模型,桅杆上挂着面小旗,绣着二字,在风箱鼓出的气流中猎猎作响。王二虎掀帘进来,带着股寒气:督师,纪大人的信。

信纸是锦衣卫特制的水纹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鱼已入网,饵在云南。郑和将纸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烬——他要的不是蹇义的命,而是那些建文旧臣与西域往来的证据。当年靖难之役后,不少建文旧臣逃往西域,与帖木儿帝国暗通款曲,这始终是朱棣的一块心病。把蹇义送回云南,就像往蚁穴里投块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定会主动找上门。

让纪纲盯紧点,别真让他死了。郑和拿起船模,指尖划过甲板上的刻度。这些宝船的龙骨都是用云南的金丝楠木做的,当年采办木材时,就发现有土司私通西域,用木材换战马。如今借着蹇义这趟,正好顺藤摸瓜。

工棚外传来锤声,工匠们正在给船钉淬火,火星溅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金。郑和忽然想起徐皇后昨日派太监送来的那盒胭脂,说是西域进贡的蔷薇露,瓶底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那是徐皇后的私印,意思是诸事稳妥。他知道,坤宁宫的眼线定已把李德全的供词递了过去,那位深谋远虑的皇后,绝不会让宫墙里的暗箭,射向远航的船帆。

徐州驿站的后半夜,果然出事了。那瘸腿老兵趁着换岗,摸进蹇义的房间,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脸上——左眉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铁铉部下的记号。

蹇义老贼,还记得济南城头的箭雨吗?老兵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家将军被凌迟那天,你就站在台下看!

蹇义反而镇定下来,缓缓从枕下摸出个玉佩——那是铁铉当年赠他的,上面刻着字。你家将军若在,定会骂你鲁莽。他将玉佩扔过去,我监刑是假,偷偷给他留全尸是真。你去济南府的西门外看看,那棵老槐树下,埋着他的骨灰。

老兵愣住了,匕首落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纪纲的声音:看来蹇大人的故人不少啊。锦衣卫们举着火把涌进来,将老兵按在地上。纪纲踱步到蹇义面前,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建文旧部藏在云南的十八个窝点,都招了。多谢蹇大人牵线搭桥。

蹇义闭上眼睛,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颗棋子。他想起南京的福瑞斋,想起李德全递来的点心,想起郑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巧合,都是精心织就的网。

三日后,云南传来消息:蹇义在金沙江时,失足落水,被救起后就疯了,整日对着江水喊船来了。朱棣听了,只是淡淡说了句送回凤阳好生看管,便转身去看郑和送来的海图。

坤宁宫的暖阁里,徐皇后正看着那盆刚绽开的水仙。侍女来报,说太医院检查李德全住处时,发现了大量与蹇义往来的书信,都用蜜蜡封着,藏在床板夹层里。

烧了吧。徐皇后拨了拨炭火,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她望着窗外的雪,想起昨日郑和派人送来的海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古里国的位置——那里盛产胡椒,也盛产能治牵机引的解药。看来,那位年轻的督师,连后路都替她想好了。

南京的雪停了,宝船厂的船坞里,第一艘宝船的龙骨已架设完毕。郑和站在龙骨下,像站在巨人的肋骨间。王二虎跑来禀报,说纪纲在云南抄获了西域的战图,上面标着帖木儿帝国的行军路线,正好能用上。

告诉纪纲,赏他两匹西洋布。郑和抚摸着冰凉的龙骨,让他把那些建文旧臣的家眷,都迁到南京来,给宝船做些缝补的活计。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龙骨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郑和知道,宫墙里的暗影并未散去,但只要这些船帆能扬起,就能把大明的旗帜,插向更辽阔的海洋。他从怀中掏出徐皇后送来的蔷薇露,打开瓶盖,一股清香漫开来——那是春天的味道,是远航的味道。

远处传来钟声,是奉天殿的朝钟。郑和抬头望去,宫墙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而更远处的长江口,已有白帆点点,正等着涨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