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镯护痴魂(2/2)

但她咬碎了虚幻的银牙,硬生生挺住了!背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光痕,那是魂体受创的印记。

她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再次抬起脚步,更加坚定地走向忘川。

“啪!啪!啪!”

鞭子如同毒蛇,一次次落下,抽打在她的魂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每一鞭都让她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哀嚎,魂体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但她没有回头,没有求饶,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阿朗……阿朗……”

那声音,起初清晰坚定,随着鞭挞和靠近忘川,逐渐变得嘶哑、颤抖,却始终不曾停歇。

她的眼神,在极致的痛苦中,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对一段情、一个人的执着,强烈到可以无视魂飞魄散的终极恐惧。

终于,在无数鬼魂或麻木、或讥讽、或隐含一丝敬佩的复杂目光注视下,她淌入了那漆黑的忘川河水。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她的魂体与河水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剧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黑色的河水仿佛拥有生命般缠绕上她,开始无情地侵蚀、溶解她的魂体与记忆。剧烈的痛苦让她整个魂魄都蜷缩起来,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但她依旧在向前走,一步一步,逆着那沉重的、消磨一切的河水,口中兀自念着那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名字:

“阿……朗……”

徐阳停下了推动转轮的手,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神光死死地盯住河中那个倔强而悲惨的身影。

鞭笞声,惨叫声,忘川河水的侵蚀声,以及那执拗的、渐趋微弱的呼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无比残酷又无比震撼的画面。

他空白的灵魂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妙手空空”咂咂嘴:“何必呢?为一个名字,受这罪……”

“睡不醒”难得清醒地叹了口气:“痴儿啊……”

“长舌妇”激动地“呜呜”直叫,指着那女子,又指着自己的心口。

刀疤头目沉默着,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骂了句:“妈的,疯子!”

徐阳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

看着那女子在忘川河中,从挣扎嘶吼,到渐渐无力,魂体越来越淡,那执念的名字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被黑色的河水吞没,连一点涟漪都未曾留下。

原地,只剩下鞭笞的回音,和忘川河永恒的呜咽。

徐阳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推轮而变得粗糙虚幻的手。

空白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爱”的记忆,没有任何关于“执着”的切身感受。

但不知为何,那女子最后望向虚空的眼神,那即便在魂飞魄散边缘也要念出的名字,如同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地烫进了他空洞的灵魂里。

他下意识地,再次抚向自己的心口。

那里,心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暖意。而在那暖意的核心,那个模糊的、冰蓝色的女子轮廓,似乎……微微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第二十年,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关于“不悔”与“湮灭”的强烈冲击中,过去了。

徐阳依旧是个推轮的鬼,但他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第三十年的时光,在忘川河畔仿佛只是又一个单调而沉重的循环。

徐阳的魂体愈发显得单薄,如同被风干的影子,唯有在偶尔下意识抚过心口,感受到那盏心灯微不可察的暖意时,深陷的眼窝中才会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短暂的安宁。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劳役中,奈何桥方向再次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骚动。

徐阳和其他鬼魂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麻木地望去——果然,又是她。

那个毅然打翻孟婆汤、纵身跳入忘川承受蚀魂之苦的女子魂魄。她的魂体更加虚幻,仿佛一缕轻烟,随时都会消散,但眉宇间那股执拗到近乎疯狂的劲头,却丝毫未减。她再次被阴司押解着,走向那碗决定命运的汤水。

“我不喝!我绝不忘记叶凡!”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再次扬手——“啪嚓!”

盛着孟婆汤的碗第二次碎裂在地,混沌的汤水渗入冥土,如同她不肯妥协的宣言。

冥王的威压如期而至,冰冷的宣判再次响起:“抗拒轮回,再犯冥律。罚,忘川蚀魂,直至湮灭或自愿饮汤。”

阴司的灵魂鞭笞再次如同毒蛇般抽下,比去年更加凌厉。

女子惨叫着,魂体剧烈摇曳,背上新增的光痕与旧痕交错,触目惊心。但她依旧咬着牙,一步步,踉跄着,执拗地走向那翻滚的黑色河水,口中反复念诵着那个名字:“叶凡……叶凡……”

就在她经过徐阳这些推轮鬼魂附近时,那一声声饱含痛苦与深情的呼唤,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徐阳空白却并非毫无感知的灵魂深处。

他看着女子背上新旧交织的鞭痕,看着她迈向忘川那义无反顾却又无比凄凉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恻隐之心,如同沉寂湖面被投入石子,漾开了微澜。

在她即将再次踏入忘川河的瞬间,徐阳几乎是脱口而出,用他那沙哑干涩的魂音问道:“你的阿郎……叫叶凡?”

女子猛地回头,涣散的目光凝聚在徐阳身上一瞬,那眼中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挚爱与被痛苦磨砺出的坚韧。

“是,叶凡,我的夫君。成婚三载,我便被人害死了……我不能忘了他对我的爱!我要回去,不然他也活不下去。” 她的话语简短,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她决绝地转回头,迈向忘川。

“嗤——”

魂体与河水接触,熟悉的侵蚀声与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

徐阳望着河中那个在痛苦中挣扎、却依旧不肯放弃执念的身影,空白的脑海深处,那个被心灯守护的、冰蓝色的模糊轮廓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共鸣,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不忍与……一丝对所谓“天道规则”的质疑。

“哎……”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不让忘记就不忘记吧,何苦如此折磨?人家小两口的事,违了什么天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