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色黎明(2/2)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纯元皇后的遗命”?还是有别的、更深的图谋?他现在要带她去哪里?天下之大,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吗?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漆黑肮脏的巷子,避开了几波巡夜的更夫和兵丁,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了一线鱼肚白,灰蒙蒙的,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冷而绝望的光。

夏刈的脚步,在一处极为荒僻的、靠近城墙根的废园外停了下来。园墙大半坍塌,园内荒草过膝,几间摇摇欲坠的破屋隐在枯树丛中,显然早已无人居住。

“暂时在这里歇脚。”夏刈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松开安陵容的手,自己却踉跄了一下,扶住一段残垣,才勉强站稳。失血过多和剧烈的搏杀,显然已让他到了强弩之末。

安陵容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冷黏腻,也不知是他伤口渗出的血,还是汗水。“你……你的伤……”

夏刈摆摆手,示意无妨,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进去再说。”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废园,寻了一间相对完整、能挡些风寒的破屋。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阴冷刺骨。

夏刈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喘息了片刻,才从怀中摸出柳先生给的那个包袱,取出水囊,自己先灌了几大口,又递给安陵容。

安陵容接过,也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她看着夏刈惨白的脸和身上狰狞的伤口,低声道:“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夏刈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默默解开了自己胡乱包扎的左臂布条。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虽未伤及动脉,但失血颇多,看着触目惊心。

安陵容强忍着不适和左肩的疼痛,用包袱里干净的布条和水囊里剩余的水,小心地为他清洗伤口。她不通医术,只能做到最简单的清理。夏刈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清理完毕,安陵容拿起柳先生准备的伤药,那是些褐色刺鼻的药粉。她看了看夏刈,夏刈点点头。她便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夏刈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随即又咬紧牙关。

上完药,安陵容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他包扎。她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包扎完毕,她已累得满头虚汗,左肩也疼得厉害。

夏刈靠在墙上,看着她忙完,又闭目休息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但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嘶哑。

安陵容摇摇头,靠坐在他对面的墙角,抱着膝盖,望着破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夏刈沉默了片刻,才道:“京城不能待了。太后既然已派人追杀,必定还有后手。我们必须立刻出城。”

“出城?”安陵容心中一紧,“去哪里?”

夏刈的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破屋的顶棚,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去一个……太后暂时手伸不到的地方。”

“哪里?”安陵容追问。

夏刈收回目光,看向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江南。”

江南?安陵容怔住。那千里之外的烟雨之地,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去江南?”她问。

夏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姑娘可知,先帝在位时,曾多次南巡?”

安陵容点头。皇帝南巡,并非秘密。

“南巡途中,曾发生过一些事。”夏刈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缥缈,“一些……与‘影族’,与‘母玉’残片,可能有关联的事。纯元皇后生前,也曾暗中调查。或许,在江南,能找到新的线索,或者……找到能制约太后之物。”

制约太后?安陵容心中震动。夏刈的目的,果然不只是“守护遗命”那么简单!他是要寻找对抗太后的力量!是“母玉”残片?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安陵容忧心忡忡,“我们如何出城?城门盘查必然严密,我们又……”

“我自有办法。”夏刈打断她,语气笃定,“但需等到天黑。白日里,我们就藏在此处,哪里也不要去。你伤势未愈,我也需恢复些力气。”

安陵容不再多问。她知道,此刻除了相信夏刈,别无选择。她看着他疲惫而坚毅的侧脸,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这个身份成谜、动机莫测的男人,如今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将她拖入更危险漩涡的引路人。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有方向。

破屋外,寒风呼啸,卷起废园中的枯草和雪沫。天色,在一点点变亮,但那光亮,却无法驱散这废园,和两人心头的浓重阴霾。

血色的一夜已然过去,但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江南,千里之遥,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