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图穷匕见(2/2)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安陵容“昏迷”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殿内紧绷到极点的气氛,感受到太后那看似平静下的滔天怒意,感受到皇后那强作镇定下的惊惶与怨毒。她知道,自己这把火,烧起来了,而且烧得又猛又烈,直接将太后和皇后架在了火上烤。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竹息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嬷嬷,押着两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太监,手里还捧着几本厚厚的册子,以及几个用锦盒装着的香饼、香块。

“启禀太后娘娘,”竹息躬身禀报,“人已带到,香烛香料及出入库册子也已取来。经初步查验,宝华殿今日所用,确为内务府供应的上等檀香,并无异常。但……”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皇后,继续道,“奴婢在查验各宫近三月香料领用册时,发现……景阳宫所领的安神香中,有一批次的沉香,与入库记录不符,且……与碎玉轩莞贵人所用熏香中,查出掺有‘梦魂散’的那批沉香,出自同一库房,经手之人……亦是同一批。”

“什么?!”皇后失声惊呼,猛地看向竹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太后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爆射:“继续说!”

“是。”竹息声音平稳,却字字如锤,“奴婢已提审相关库管、太监。据他们交代,那批沉香入库时便以次充好,且被动了手脚,掺入了少许能致人气血逆行、心悸多梦的药材。寻常焚烧,药性微弱,不易察觉,但若长期使用,或与某些特定香料混合,则……药性剧增,尤对孕妇……”

“砰!”太后一掌拍在椅背上,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指着皇后,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皇后!你还有何话说?!容妃所用安神香,竟与毒害莞贵人的沉香同出一源!你执掌六宫,内务府竟出此纰漏,让如此歹毒之物流入后宫,残害妃嫔,祸及皇嗣!你……你究竟是如何管束六宫的?!”

皇后脸色惨白如纸,踉跄后退一步,摇摇欲坠:“不……不可能!皇额娘明鉴!臣妾绝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有人要害臣妾啊!”她猛地看向榻上的安陵容,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是她!一定是她!她与莞贵人不和,定是她陷害……”

“住口!”太后厉声打断她,目光如电,“证据确凿,你还敢攀诬他人?!香是从你掌管的内务府流出,经手之人是你指派,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皇后“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泪如雨下,“皇额娘,臣妾对天发誓,绝未做过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这定是有人蓄意构陷!求皇额娘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构陷?”太后冷笑,拿起竹息呈上的那本出入库册子,重重摔在皇后面前,“这册子上的记录,这库管的供词,还有这动了手脚的沉香,难道都是假的?!皇后,你是把哀家当三岁孩童糊弄吗?!”

“臣妾不敢!臣妾……”皇后百口莫辩,只能不住磕头,额头上很快红肿一片。

太后不再看她,转向竹息,声音冰冷彻骨:“传哀家懿旨:皇后乌拉那拉氏,执掌六宫不力,御下不严,致令奸人作祟,毒香流入后宫,残害妃嫔,祸及皇嗣,罪不容赦!即日起,夺其管理六宫之权,禁足于景仁宫,无哀家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一应宫务,暂由端妃、敬妃协理。内务府一干涉案人等,全部锁拿下狱,交由慎刑司严刑拷问,务必揪出幕后主使!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行此魑魅魍魉之事!”

“嗻!”竹息凛然应声。

“不!皇额娘!臣妾冤枉!臣妾是清白的!”皇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嘶声喊道,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剥夺宫权,禁足景仁宫,这等同于将她打入了冷宫!多年的苦心经营,瞬间付诸东流!

太后却看也不看她,拂袖转身,对着李嬷嬷道:“好生照看容妃,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她性命。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奴婢遵命。”李嬷嬷连忙应下。

太后最后冷冷瞥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皇后,不再多言,在竹息的搀扶下,转身离去,留下满殿的死寂和皇后绝望的哭泣。

安陵容“昏迷”在榻上,听着太后铿锵有力的懿旨,听着皇后绝望的哭喊,听着殿内宫人压抑的抽气声,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凉的寒意。

成了。她赌赢了。太后果然借此机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夺了皇后的宫权,将她禁足。那“有问题的沉香”,是竹息查出的,还是太后早已备好的“证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后倒了,至少暂时倒了。

然而,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皇后倒台,那幕后真正的黑手,就会浮出水面吗?那诡异的“牵机引”,那神秘的“影卫”令牌,那幅前朝画卷,那枚不祥的玉佩……这一切,似乎并未随着皇后的倒台而消散,反而更加迷雾重重。

太后今日之举,是真心要为“皇嗣”讨回公道,肃清宫闱?还是……借她的手,扳倒皇后,铲除异己?那沉香之毒,是皇后所为,还是太后栽赃?或者,是那隐藏在更深处的第三只手?

安陵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枚棋子,已被太后用到了极致,也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顶端。皇后虽倒,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党羽仍在,恨意更炽。而太后……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她这个“有功之臣”?

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还是……继续利用,直至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殿内,血腥气未散。殿外,风雨欲来。安陵容闭着眼,感受着身下锦褥的潮湿冰冷,那浓烈的、作呕的血腥气,仿佛已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这场以鲜血和生命为赌注的棋局,远未到终局。她掀翻了棋盘的一角,却让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棋手冰冷的目光之下。

下一步,该往何处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