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暗渠幽冥（2/2）

“这里……不能留。”韩青当机立断，语气斩钉截铁，“不管他们目标是谁，此地已成是非漩涡。必须立刻离开！”

老关头再次点头。他没有丝毫犹豫，重新将“夜明珠”咬在口中，扛着夏刈，迈开脚步，不再去看那些漂浮的尸体，也不再理会空气中残留的、那令人心悸的杀气，径直朝着这片“大厅”另一侧、一个看起来更加狭窄、也更加黑暗的岔道口走去。他的步伐，比之前更加迅捷、坚定，仿佛在逃离什么看不见的、却更加致命的危险。

韩青和安陵容连忙跟上。在穿过这片漂浮着尸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域时，安陵容几乎要闭着眼睛，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灵魂深处的恐惧，才能让自己不尖叫出来，不瘫软下去。她能感觉到，那冰冷污浊的污水，正从那些尸体旁边流过，仿佛带着死亡的冰冷触感，浸透她的每一寸肌肤。

终于，他们离开了那片“大厅”，重新进入了更加狭窄、曲折的暗渠。但那浓烈的血腥气和残留的杀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双无形的、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紧张。连一直沉稳的老关头，似乎也加快了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会停下来辨认方向。他只是凭借着某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暗渠中，快速地穿行、转折。韩青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手中的油灯光芒，始终在摇曳，仿佛随时会因为主人的紧张而熄灭。

安陵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鬼见愁”是什么，但从老关头和韩青的反应来看，那绝对是一个比“沙里鼠”更加可怕、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存在。难道，他们刚刚摆脱了“沙里鼠”的追杀，又要落入一个更加凶险的、由“鬼见愁”布下的、无形的罗网之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又拐过几个弯，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暗渠中单调水声截然不同的声响。

是人声！而且，不止一个人！是那种压抑的、快速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低声交谈的声音！声音似乎是从前方不远处的、另一个岔道口的方向传来的，隔着厚厚的条石墙壁和水声，听得并不真切，但能依稀分辨出，是几个男人的声音，语气急促，似乎在争论、安排着什么。

是官兵？是“沙里鼠”的残余？还是……“鬼见愁”的人？！

三人的脚步，瞬间同时停下！老关头和韩青，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老关头猛地吹熄了口中“夜明珠”的光芒（他将其握在了手心），韩青也迅速用布罩，将油灯的光芒，彻底捂灭！

瞬间，绝对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再次将他们彻底吞没！只有脚下汩汩的流水声，和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压抑的争吵声，在死寂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快！堵住西边那个口子！别让他们从臭塘浜跑了！”

“妈的，那帮‘水鬼’滑得跟泥鳅一样！老三带人从上面土地庙的入口下去了，前后夹击，看他们往哪跑！”

“上面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使刀的瘸子，还有那个用弩的小崽子！赏金加倍！”

“还有那两个北边来的男女，听说身上有要紧东西，也得拿下！”

使刀的瘸子？用弩的小崽子？北边来的男女？！

这些话，如同惊雷，在黑暗中，在安陵容、韩青、乃至老关头的耳边，轰然炸响！

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不止一方势力！听口气，似乎是官差（或者与官府勾结的地头蛇），正在联合“水鬼”（或许是这片暗渠中，另一股类似“沙里鼠”的本土黑暗势力？），对他们进行围捕！他们甚至已经知道了老关头（使刀的瘸子）和韩青（用弩的小崽子）的存在，也知道了夏刈和安陵容（北边来的男女）！还提到了“赏金加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的行踪，果然彻底暴露了！而且，追捕的网，已经撒开，甚至，已经收拢到了他们此刻藏身的、这片地下暗渠之中！前方，那个通往“臭塘浜”（似乎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后面，那个“土地庙”的入口，也有人下来了！他们，被前后夹击，困在了这片绝地！

怎么办？！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杀机，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在这狭窄、黑暗、污秽、无处可逃的暗渠中，面对前后夹击、人数不明、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敌人，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尤其是，他们还带着一个重伤垂死、毫无反抗之力的夏刈！

韩青的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短弩上。黑暗中，能听到他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弩箭上弦的“咔嚓”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压抑，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为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老关头依旧沉默。但安陵容能感觉到，他扛着夏刈的手臂，肌肉猛地贲起，那具原本就沉稳如山的身体，此刻仿佛化为了一块即将爆发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性力量的玄铁！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恐怖的、如同实质的杀气，正以他为中心，缓缓地、无声地，弥漫开来！这股杀气，不再有昨夜面对“沙里鼠”时的狂暴怒意，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纯粹的杀意！仿佛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绝世凶刀！

他甚至，缓缓地、将肩上的夏刈，放了下来，用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另一只手，则无声地，按向了自己那件破烂灰色短打的腰间——那里，昨夜那柄如同怒龙般、斩开黑暗的黑色长刀，正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再一次，饱饮鲜血。

“走不了了。”老关头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有……杀出去。”

杀出去！从这前后被堵、敌暗我明、几乎必死的绝地中，杀出一条血路！

韩青没有反驳。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又摸出了几支喂了剧毒、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寒光的短矢，一支支，冷静而迅速地，压入短弩的箭槽。然后，他微微侧身，将身体，紧贴在了暗渠湿冷滑腻的墙壁上，弩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前方、那传来人声的、岔道口的方向。

“你，”老关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安陵容。在绝对的黑暗中，她似乎能感觉到，他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躲到后面，那个凹洞里。捂住他的嘴。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们身后不远处、暗渠墙壁上一个因为石块塌陷而形成的、勉强能容一人藏身的、小小的凹洞。那凹洞里，同样积满了污秽的臭水。

安陵容的心，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知道，接下来，将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她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成为累赘，甚至，可能成为敌人要挟老关头和韩青的弱点。

她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恐惧。她只是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老关头手中，接过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夏刈，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夏刈，艰难地挪到那个凹洞前，将他先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蜷缩着身体，挤了进去。

凹洞狭窄、冰冷、恶臭，污水瞬间淹到了她的胸口。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用自己颤抖的身体，死死地护在夏刈身前，用自己冰冷的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尽管他几乎没有什么呼吸），也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她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入夏刈冰冷僵硬的颈窝，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黑暗中，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夏刈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痛苦的呼吸。

而凹洞之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中，两股冰冷的、纯粹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杀机，正在缓缓地、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般，凝聚、攀升，等待着，与那即将从前后两个方向涌来的、死亡洪流，轰然对撞的时刻。

暗渠幽冥，杀机已现。生死，只在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