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湖心诡影(1/2)
夜浓如墨,水声潺潺。 保障湖的夜,是另一种与陆地上截然不同的寂静。没有街市的喧嚣,没有更鼓的悠远,只有风掠过广阔湖面时低沉持续的呜咽,湖水轻拍船舷的絮语,以及偶尔从极远处、不知哪艘尚未歇息的画舫上飘来的、一丝被水汽和距离扯得支离破碎的、若有若无的丝竹残响。
夏刈没有惊动任何码头的船家。他沿着南河下临湖的僻静处,找到一艘系在枯柳下、半旧的、无主的小舢板。桨橹还在,只是舱底积了半指深的冰冷湖水。他脱下外袍垫了,解开缆绳,用那支单薄的木桨,不疾不徐,却也坚定无比地,朝着薄片上地图所标注的、湖心那座小岛的方向划去。
湖水是沉沉的黛黑色,在稀薄的月光下,偶尔泛起粼粼的、破碎的银光,却照不透底下深不可测的黑暗。寒气混着浓重的水汽,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四面八方刺来,即使穿着油布雨披,也难以完全隔绝。左肩的旧伤,在寒冷和持续的划桨动作下,传来隐隐的钝痛,但他恍若未觉,只是调整着呼吸,目光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前方那片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兽伏波般的岛屿轮廓。
那座岛,当地人俗称“螺髻岛”,因形似女子螺髻而得名。岛不大,却颇有丘壑,林木茂密,白日里是游湖者登临览胜的去处,夜里则人迹罕至,加之近来“闹鬼”传闻,更添几分阴森。
夏刈没有选择地图上虚线标注的、看似更直接的登陆点(那很可能是陷阱的入口)。他在距离小岛尚有百余步时,便悄无声息地将舢板划入一片茂密的、早已枯败的芦苇荡中,用缆绳系在一根坚韧的苇茎上。然后,他脱下碍事的油布雨披,只着贴身夜行衣,口中衔着短刃,如同一条最擅长潜行的水蛇,滑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朝着岛屿侧翼一处乱石嶙峋、看似无法攀爬的崖壁,无声地泅渡过去。
湖水冰冷刺骨,瞬间带走大量体温。夏刈咬着牙,调动内力,护住心脉,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潜游。水声被他控制在最小,只偶尔露出水面换气,又迅速沉下。他必须抢在子时三刻前,从对方意想不到的角度,登上小岛,占据观察和反应的先机。
不多时,他触到了湖底湿滑的淤泥和嶙峋的岩石。是岛基。他贴着石壁,缓缓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警惕地观察。这里是一片背阴的陡崖,月光被高耸的崖壁和茂密的藤萝完全遮挡,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找到几处岩缝和凸起,手足并用,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毅力,艰难而缓慢地向上攀爬。
湿滑的岩石,冰冷的湖水,左肩伤处的牵扯,都让这攀爬变得异常艰难。有几次,他脚下打滑,险些坠落,全靠手指死死抠入岩缝,才勉强稳住身形。汗水(尽管湖水冰冷)混合着冰水,从额角滚落,滴入眼中,带来酸涩的刺痛。
但他终究是爬上来了。当他的手掌终于扣住崖顶一处相对平坦的、生着湿滑苔藓的边缘时,子时的更鼓声,恰好从遥远的扬州城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
子时正。
距离约定的“子时三刻”,还有三刻钟。
他伏在崖顶边缘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如同蛰伏的石头。让冰冷的夜风吹干身上淋漓的水渍,也让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和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岛上并非全然的死寂。夜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草丛深处,有不知名的小虫发出细微的鸣叫。更远处,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时断时续,朝着岛屿中心的方向移动。
有人。不止一个。而且,似乎在布置或巡视。
夏刈辨明了方向,正是地图上虚线指向的、那个所谓“岛心亭”的方位。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伏在黑暗中,用眼睛,用耳朵,用全部的感觉,去感知这座岛屿的“呼吸”。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确认了至少三处暗哨的位置——两个在通往岛心亭的小径岔口附近的树后,一个在亭子侧后方一块较高的岩石阴影里。暗哨很专业,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夏刈经验丰富,又居高临下耐心观察,极难发现。
布置如此严密,绝非寻常的私下会面。果然是个精心布置的局。
夏刈心中冷笑。他不再犹豫,如同一道真正的幽灵,贴着地面,利用树木、岩石、阴影的掩护,开始朝着岛心亭的方向,迂回而迅捷地潜行。他的动作轻盈无声,与夜风、与虫鸣、与枝叶的摆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三个暗哨,丝毫没有察觉,一个致命的阴影,已经从他们严密防守的外围,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
很快,他抵达了岛心亭附近。亭子是一座八角攒尖的小亭,建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小丘上,视野相对开阔。此刻,亭中空无一人。只有石桌上,放着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气死风灯。灯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将亭柱和石凳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形同鬼魅。
约定的“子时三刻”还未到。对方是在摆空城计?还是在亭中另有埋伏?
夏刈没有贸然靠近。他潜伏在距离亭子约莫二十步外、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后,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亭子内外每一寸空间,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最细微的异常声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子时二刻了。
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只有那盏孤灯,在夜风中固执地亮着,仿佛在嘲笑着赴约者的疑惧。
夏刈的耐心,正在被这诡异的寂静和未知一点点消磨。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对方既然布下此局,必有后手。
就在他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准备再等片刻,若无动静便立刻撤离时——
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骤然从岛屿另一侧、靠近夏刈来时的芦苇荡方向,冲天而起!尖锐的啸音撕裂了夜的宁静,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夜鸟,扑棱棱地飞起一片!
是信号!是警报!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还是……
几乎在响箭升空的瞬间,岛心亭周围的黑暗中,猛地亮起了七八支火把!熊熊的火光,瞬间将亭子周围方圆数十步照得亮如白昼!七八个手持刀剑、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的汉子,从藏身的树后、石后、草丛中现身,呈一个松散的半圆,隐隐将亭子(以及夏刈可能藏身的方向)包围起来!动作迅捷,训练有素,显然早有准备。
与此同时,岛屿深处,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似乎有更多的人,正朝着这边赶来。
中计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那枚薄片,那场夜宴,那个“文公子”,都是诱饵!目的就是将他引到这孤岛之上,然后……
夏刈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他伏在灌木丛后,身体蜷缩到最小,呼吸几近于无,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举着火把的黑衣人。不是粘杆处的风格,也不太像年世兰手下那种带着军伍之气的护卫,反而……更像江湖中人,或者,私人蓄养的死士。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手中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四周,厉声喝道:“点子已经入彀!搜!给我把这岛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死活不论!”
话音未落,他身边两名黑衣人,已朝着夏刈藏身的灌木丛方向,小心翼翼地逼了过来,手中钢刀在火把下反射着寒光。
不能再藏了!一旦被合围,在这孤岛之上,绝无生路!
夏刈眼中杀机爆射!就在那两名黑衣人距离灌木丛不足五步,即将发现他的刹那,他动了!
如同蛰伏的毒蛇猛然弹起!他没有从正面冲出,而是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滚,同时右手一扬——
“嗤!嗤!”
两支喂了麻药的袖箭,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没入了那两名黑衣人毫无防护的咽喉!两人连哼都未哼一声,身体一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手中钢刀“哐当”落地,人也软软地瘫倒下去。
“在那边!”
“放箭!”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黑衣人们一阵骚动。有人怒吼,有人慌忙朝着夏刈现身的方向放箭。但夏刈在一击得手后,毫不停留,身体如同鬼魅般,借着树木和地形的掩护,几个闪烁,已脱离了火把光芒最盛的核心区域,朝着岛屿更深处、林木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加复杂的区域冲去!
“追!别让他跑了!”
“发信号!通知水上的弟兄,封锁湖面!”
为首的黑衣人又惊又怒,厉声嘶吼。更多的火把亮起,脚步声、呼喝声、弓弦振动声,在寂静的岛屿上骤然爆发,交织成一片追捕的死亡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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