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夜探大慈阁(1/2)

三日后,天未破晓。庄园侧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两匹健骡,早已套好。车夫是个沉默寡言、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一身短打,腰间鼓鼓囊囊,目光锐利。另有两名穿着普通棉袄、作随从打扮的精壮青年,一左一右,牵着马,马上驮着些简单行李。

夏刈已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布直裰,外罩一件深灰色羊皮坎肩,头戴同色六合帽,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旧皮囊。他脸上那层病态的苍白,在连日的将养和此刻刻意敷抹的浅褐色膏脂下,被遮掩了大半,只余下几分风尘仆仆的倦色。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收敛了平日的锐利,显得谨慎而精明,活脱脱一个常年在外奔波、饱经世故的行商。

安陵容则是一身素净的月白棉裙,外罩藕荷色缠枝莲纹夹棉比甲,头发梳成简单利落的圆髻,插一支素银扁簪,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憔悴,眉宇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属于“体弱商人妇”的柔弱与忧郁。她低头跟在夏刈身后,手里挽着一个小包袱,目不斜视。

张嬷嬷立在门内,将两个沉甸甸的包袱分别递给他们,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商爷,商夫人,一路珍重。夫人嘱咐的东西,在蓝色包袱夹层。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奴便不多言了。”

夏刈接过包袱,微微颔首:“有劳张嬷嬷,代我夫妇二人,谢过夫人照拂。”

没有多余的客套,甚至没有见到年世兰本人。简单的交接后,马车驶出侧门,轧过尚带残雪的青石路,很快便没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寒风。车厢内很狭窄,但铺着厚毡,还算暖和。安陵容和夏刈对面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外面偶尔传来的、车夫低低的吆喝与骡马的响鼻。

天光渐亮,马车已离开庄园范围,行驶在官道上。路上的行人车马渐渐多了起来。夏刈从蓝色包袱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和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拆开。里面是两卷纸张,一份是盖着鲜红官印的、货真价实的路引和商凭,上面写着“商雁回”、“安氏”的名字、籍贯、年貌特征,与他们现在的装扮分毫不差。另一份,则是一张绘制得相当精细的、标注了暗记的保定府及周边地图,大慈阁的位置,被一个朱砂圈醒目地标出。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块半个巴掌大小、入手温润、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羊脂白玉牌,玉牌一角,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篆字——“年”。这大概就是年世兰所说的、紧急情况下的信物了。

夏刈将路引、商凭、玉牌仔细收好,又将地图摊在膝上,与安陵容一同默记上面的路线、暗记,以及大慈阁周边的地形。

“大慈阁是保定名刹,香火鼎盛,白日里人多眼杂,不宜动手。”夏刈低声道,手指点在地图上大慈阁后山的位置,“年世兰给的路线,是从后山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绕上去,直抵藏经阁后墙。符印在藏经阁三楼,正中央那尊鎏金药师佛的莲花座下,有机关,需按特定顺序转动莲瓣。机关解法,她已告知。”

“藏经阁……夜间应该无人吧?”安陵容问。

“正常情况,夜间闭阁,只有值守僧人。但年世兰既然说太后的人也可能在找,我们就需做好最坏打算。”夏刈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去,以取物为要,尽量避免冲突。若真遇到太后的人……”他没说下去,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安陵容的心提了起来。太后的人……会是粘杆处吗?还是其他秘密力量?

“我们……能避开吗?”她问。

“尽量。”夏刈道,“年世兰安排我们今日出发,夜间抵达清苑,连夜行动,就是打一个时间差。太后的人即便得到消息,调动人手也需要时间。我们动作快,得手即走,或许能赶在他们前面。”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执行起来,每一步都充满了变数和危险。

马车一路向南,中午在路边的茶棚简单打尖,未作停留,继续赶路。车夫和两名“随从”显然都是年世兰精心挑选的老手,对路线极熟,赶路的速度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太快引人注目,又能保证在入夜时分抵达清苑县。

果然,当日头西沉,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的晚霞时,马车驶离了官道,拐上一条更加僻静、积雪未化的乡间土路。又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商爷,前面就是狼牙山余脉,大慈阁就在山腰。马车上不去了,得步行。”车夫在外面低声道。

夏刈和安陵容下了车。两名“随从”也下了马,从马上卸下两个不大的、看起来像是装山货的背篓,里面却是早已准备好的、便于夜间行动的黑色劲装、绳索、飞爪、匕首、火折子等物,甚至还有两把用布包裹着的、尺许长的短刃。

四人迅速在路旁树林的阴影中换上黑衣,用黑布蒙面,只露出眼睛。车夫则牵着马车和两匹马,隐入更深的林中,负责接应。

“从此处上山,沿着这条兽径,约莫一个时辰,可抵大慈阁后墙。一路都有夫人留下的暗记,跟着走便是。”一名“随从”低声道,指了指山林深处。

夏刈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装备,将短刃插在腰间,对安陵容道:“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安陵容用力点头,也握紧了手中冰冷坚硬的匕首。尽管心跳如鼓,但她知道,此刻已无退路。

四人如同四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山林。山路崎岖,积雪未化,踩上去沙沙作响。但引路的“随从”显然经验丰富,总能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避开松动的石头和厚厚的积雪。沿途的树干上,果然能看到一些极其隐蔽的、用刀刻出的特殊符号,正是年世兰地图上标注的暗记。

山林寂静,只有夜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怪响,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安陵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拖后腿。夏刈走在她身侧稍前,步伐沉稳,但安陵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比平时略微粗重,显然左肩的伤处,在这种攀爬中,依旧带来了负担。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攀上了山腰。拨开一片茂密的枯藤,前方豁然开朗。只见一座规模宏大、飞檐斗拱的寺庙建筑群,依山而建,在清冷的月光下,显露出巍峨而森严的轮廓。大部分殿宇都已陷入黑暗,只有少数几处,还亮着微弱的、长明灯般的光晕。

这里便是大慈阁的后山墙,高约两丈,青砖垒砌,墙头生着枯草。

引路的“随从”打了个手势,示意目标就在墙内。另一名“随从”则迅速从背篓中取出飞爪绳索,在手中掂了掂,后退几步,助跑,猛地向上掷出!飞爪带着绳索,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扣住了墙头!

他试了试牢固程度,对夏刈点了点头。

夏刈没有犹豫,抓住绳索,手脚并用,动作矫健如猿,迅速攀上了墙头,伏低身体,警惕地观察着墙内。片刻,他对下面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安陵容在另一名“随从”的帮助下,也勉强爬了上去。墙内是一处偏僻的角落,堆着些柴禾和杂物,远处是重重殿宇的阴影,寂静无声。

两名“随从”没有上墙,只是对夏刈打了个“小心、速回”的手势,便迅速收起绳索,隐入了来时的黑暗之中。他们的任务,只是引路和外围接应。

墙内,只剩下了夏刈和安陵容。

夏刈辨明方向,指了指东北角一座比其他殿宇更加高大、但同样黑沉沉的三层楼阁。那便是藏经阁。阁楼飞檐如翼,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

两人贴着墙根和建筑的阴影,猫着腰,快速而无声地朝着藏经阁摸去。寺庙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的、极轻微的叮当声,更衬托出这夜的深沉与诡异。

很快,他们来到了藏经阁下。阁楼大门紧闭,上着沉重的铜锁。夏刈没有尝试开锁,而是绕到阁楼侧面。那里有一株高大的古柏,枝干虬结,斜伸向藏经阁二楼的回廊。

夏刈指了指古柏,对安陵容做了个“上去”的手势,然后自己率先抓住一根粗壮的枝干,灵活地攀爬上去。安陵容学着他的样子,也咬牙爬了上去。古柏的枝干恰好延伸到二楼回廊的栏杆旁。夏刈轻轻一跃,便落在了回廊上,回身将安陵容也拉了上去。

回廊通往二楼的窗户,其中一扇的窗棂似乎有些松动。夏刈用匕首小心地拨动窗闩,轻轻一推,窗户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隙。两人侧身钻了进去。

阁楼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陈年纸张、木头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借着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出里面是一排排高及屋顶的巨大书架,上面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经卷,如同沉默的巨人。

夏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却没有点燃,只是凭借着年世兰描述的记忆和对空间的判断,摸索着找到了通往三楼的木质楼梯。楼梯很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死寂的阁楼内格外清晰。

两人屏住呼吸,一步步挪上三楼。

三楼比二楼更加空旷,只有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在黑暗中泛着暗淡金光的佛像——正是那尊鎏金药师佛。佛像高约一丈,跌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左手持药钵,右手结印,法相庄严。月光从三楼高处的窗格斜斜洒入,恰好落在佛像低垂的眼睑和慈悲的唇角,为这肃穆的场景,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诡谲。

莲花座硕大,分三层,每层有八片莲瓣,雕刻精细。

夏刈走到莲花座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按照年世兰所说,机关在莲座底部,需按“左三,右五,上二,下一”的顺序,依次转动特定的莲瓣。

他伸出手,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鎏金的莲瓣边缘。第一片,左数第三片,微微用力,向右转动。“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响动。

第二片,右数第五片,向左转动。又是“咔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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