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贵妇(2/2)
还有赵黑塔那些人,被带去了哪里?会不会供出什么?
无数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精美琉璃罩中的飞蛾,看得见外面的光,却触不到,也飞不出去,只能焦灼地等待着,那执掌罩子之人的下一步动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鬟进来点上了灯烛,又默默退下。晚膳比午间的点心更加丰盛,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皆是上品。但安陵容只勉强动了几筷子。
就在她以为今日不会再有动静,准备在忐忑中度过这第一个囚禁之夜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个严肃的嬷嬷。
“姑娘,夫人有请。”
终于来了。
安陵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跟着嬷嬷,走出了静心斋。
夜色已浓,庄园内廊庑重重,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异样。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光滑如镜的青石路面上回响。穿过了几道月亮门,走过一条长长的、两侧植着修竹的游廊,最终,来到了一座灯火最盛、气势最为恢宏的主院前。
院门上悬着匾额,“澄怀园”三个大字,铁画银钩,隐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嬷嬷在院门前停下,侧身道:“姑娘,请。夫人在花厅等候。”
安陵容定了定神,迈步走进了澄怀园。
园内比外面更加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悠远、似兰非兰的奇异冷香。正中的花厅,门窗敞开,里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花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厅中铺设的厚厚的、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然后,是两侧侍立的、悄无声息的丫鬟。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花厅正中,那张铺着白虎皮、背后是巨大水墨山水的紫檀木罗汉床上。
那位白日里只惊鸿一瞥的紫衣贵妇,此刻,正斜倚在罗汉床上。
她已褪去了斗篷,穿着一身家常的深紫色缂丝缠枝莲纹长袄,外罩一件玄色绣金线云纹的比甲,乌鸦鸦的头发梳成一个简洁利落的圆髻,只簪着一支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翡翠凤头簪,耳上坠着同色的翡翠滴珠。脸上薄施脂粉,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鼻梁挺直,唇色依旧极淡。灯光下,她的面容完全展露出来——大约三十许人,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紧致,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但眉眼间那股沉淀下来的、久经风浪的冷静与威仪,以及一种近乎刻骨的、冰冷的美丽,却让人不敢逼视。
她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件东西。
安陵容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物件上,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夏刈那柄沾满血污、被刘三爷鉴定过、又被赵黑塔抢夺、最终不知落在何处的长刀!
此刻,这把凶器却被这贵妇人,用一方雪白的丝帕垫着,拿在手中,指尖轻轻拂过刀身上那些细微的崩口和暗红的血垢,仿佛在欣赏一件古玩珍品。
而在她手边的紫檀小几上,还放着另一样东西——
正是安陵容贴身藏着、在柳林镇混乱中也不知所踪的那枚“子引”羊脂白玉佩!
玉佩在灯下温润生光,上面诡异的蔓草纹路和眼口图案,清晰可见。
贵妇人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僵立在门口的安陵容身上,那目光,如同深秋的潭水,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蕴藏着刺骨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来了?”她开口,声音依旧是白日里那种平静、冷淡,却带着奇异魔力的调子,“坐。”
安陵容浑身冰冷,手脚僵硬,几乎无法移动。她看着那妇人手中的刀,和几上的玉佩,脑中一片空白。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这刀,这玉佩……她的身份,夏刈的身份,甚至他们背后的秘密……
“本宫姓年。”那贵妇人仿佛没看到她的失态,自顾自地,用那方丝帕,仔细地擦拭着刀身上的血垢,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可以叫本宫——年夫人。”
年……年夫人?!
安陵容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汉床上那张美丽而冰冷的脸。
年!
这个姓氏,如同一个炸雷,在她脑中轰然炸响!宫中那位骄横跋扈、最终被皇帝厌弃、贬入冷宫、又因家族牵连而“病故”的华妃,不正是姓年吗?!眼前这位年夫人,看年纪,看气度,看这通身的威仪和深不可测的背景……
难道……难道她是……
似乎很满意安陵容的反应,年夫人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长刀轻轻放在小几上,与那枚玉佩并排。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入安陵容惊骇的眼底。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笃定:
“安陵容,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