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歧路亡羊(2/2)
“东南。”夏刈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更偏僻难行的那条。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两人转向东南。这条路果然更加难走,积雪更深,有时甚至没过小腿。丘陵起伏,他们不得不时常攀爬或下坡,对夏刈的伤口是极大的考验。但他一声不吭,咬着牙,用木棍和安陵容的搀扶,艰难前行。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天色越发阴沉,雪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他们深入丘陵腹地,四周除了风雪和枯木,再无他物。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和不安,悄然滋生。
“歇一下。”夏刈的呼吸已乱,额头上冷汗涔涔,左肩包扎处,隐隐又有血色渗出。他靠着一块背风的巨石滑坐下去,显然已到了极限。
安陵容也累得几乎虚脱,挨着他坐下,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冻硬的窝窝头,想掰开,却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风雪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从他们侧后方的枯木丛中传来。
夏刈猛地睁眼,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右手已无声地握住了那根削尖的木棍。安陵容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
枯木丛晃动了几下,一个瘦小的、穿着破旧羊皮袄的身影,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看身形,似乎是个半大孩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脸上脏兮兮的,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睛却意外的灵活明亮,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警惕,打量着夏陵二人。
不是追兵。安陵容稍稍松了口气,但夏刈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那孩子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哑着嗓子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你们……打哪儿来?这大雪天的,咋走这条路?前头没村子了,再往前走,就是老狼沟,晚上有狼群出没哩!”
老狼沟?有狼?安陵容心中一紧。
夏刈盯着那孩子,缓缓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俺叫桩子,是前头……呃,是那边村子里的。”孩子指了指来路方向,眼神闪烁了一下,“俺爹让俺进山看看下的套子有没有逮着兔子,结果迷路了……你们是外乡人吧?要去哪儿?”
“去南边投亲,走错了路。”夏刈声音平淡。
“南边?”桩子挠了挠头,“那你们可走岔了。这条是进山的路,越走越偏。要去南边,得往回走,上大路。”他顿了顿,又好心道,“不过这会儿雪大,天也快黑了,你们这样……怕是走不到大路就得冻坏。要不……跟俺去俺们村歇一晚?俺们村就在山脚下,不远。俺爹是村长,能给你们找个地方住。”
去村子?安陵容和夏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孩子,又热情邀请去村里,未免有些蹊跷。但桩子说的也是实情,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天黑前绝对走不出这片丘陵,夜晚的严寒和可能的狼群,都是致命的威胁。
夏刈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村子,离官道多远?平日里,可有生人路过?”
“不远,也就五六里地。官道上的人有时会从村里过,买点水啥的。”桩子答道,又补充道,“不过俺们村小,就十几户人家,都是本分庄稼人,平时没啥生人来。你们放心吧,俺爹是村长,最是热心肠。”
夏刈看着桩子那双看似天真、却偶尔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精明的眼睛,心中疑窦未消。但这孩子对周围地形的熟悉不似作伪,而且,他们确实需要个地方暂避风雪,让夏刈的伤口得到喘息。
“带路。”夏刈最终做出了决定,拄着木棍,艰难地站了起来。
桩子脸上露出笑容,连忙在前面引路:“这边走,小心脚下,雪滑!”
三人调转方向,跟着桩子,在越来越暗的天色和纷飞的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他所说的“村子”走去。桩子对路径果然很熟,虽然七拐八绕,但走的似乎都是近道。
走了约莫两刻钟,翻过一个低矮的山梁,前方山坳里,果然出现了几处稀稀落落的、被大雪覆盖的低矮房屋轮廓,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确实是个小村子,比赵家村看起来更加破败偏僻。
桩子带着他们,径直朝着村口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处院落走去。那院子似乎是个祠堂或公屋改造的,比周围民房高大些,门口挂着一盏昏暗的风灯。
“爹!爹!有客人!”桩子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臃肿棉袍、面容黝黑粗糙、眼神却颇为精亮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看到桩子身后的夏刈和安陵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堆起笑容:“哎呀,这大雪天的,哪来的客人?快请进,快请进!”
屋内比外面暖和许多,生着一个不大的火塘,火光跳跃,映出几张粗糙的木桌条凳,墙上挂着些兽皮和农具。除了开门的汉子,屋里还有两三个同样穿着厚棉袄、面色沉郁的汉子,正围在火塘边低声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都停下了话头,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目光,并非纯粹的欢迎或好奇,而是一种混合着审视、打量,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
安陵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这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夏刈的脚步,也在门槛内微微一顿。他扫了一眼屋内众人,目光在那中年汉子(桩子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垂在身侧、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的右手上。
那不是一双纯粹庄稼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