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巷杀机(2/2)
她抬起头,看着柳先生,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火光:“柳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柳先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安陵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是官面上的说法,是市井坊间的议论,是百姓口中的‘新鲜事’。关于新帝,关于太后,关于……宫中最近发生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她需要信息。需要拼凑出宫变之后真实的图景。只有知道了棋盘的全貌,她才有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柳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缓缓点头:“姑娘既有此心,奴才可让常妈妈,偶尔出去采买时,留心打听。但姑娘需知,知道得越多,未必是好事。”
“我知道。”安陵容平静地回答,“但我宁愿做个明白鬼,也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或者……死去。”
柳先生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棺材铺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安陵容能感觉到,柳先生和常妈妈更加谨慎了,出入都格外小心。前铺的生意似乎也清淡了些,不知是季节使然,还是受了那日搜查的影响。
常妈妈偶尔出去,回来时会低声与柳先生说些什么。安陵容从不主动去问,只是默默听着。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以及常妈妈偶尔“无心”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她渐渐拼凑出一些宫外的景象。
新帝登基大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定于半月后举行。年号已定,改为“乾隆”。朝中人事变动频繁,一批皇后旧党或被贬黜,或“病故”,一批原先不得志的官员得到擢升,其中不乏太后母族钮祜禄氏及与四阿哥(新帝)亲近之人。太后“垂帘听政”,据说每日在养心殿召见重臣,处理政务,新帝则“勤学政务”,极少露面。
市井之间,关于宫变的流言甚多。有说皇后谋逆被诛,有说太后与皇后争权,皇后败亡,也有隐约的传闻,提及宫中曾有不祥之事,邪祟作乱,但都语焉不详,很快被更权威的“官方说法”盖过。百姓们更关心的,是赋税会不会加,米价会不会涨,新皇帝会不会是个明君。
至于“前朝余孽”、“宫闱秘事”的搜捕,似乎并未大张旗鼓,但暗地里的风声一直未停。不时有某某官员被“请”去问话,或是某某人家被暗中监视的消息,在底层官吏和市井中悄悄流传,带来一种无形的压抑和恐慌。
安陵容听着这些,心中一片冰冷。太后果然手段了得,迅速稳定了朝局,清洗了异己,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新帝弘历,至少在明面上,已无力反抗。皇后的“死”,似乎为一切画上了句号。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假孕、香料、邪术、玉佩——都被这场大火和随之而来的权力更迭,掩埋在了最深的地底。
那她呢?她这个知晓部分秘密的“已死”之人,在太后眼中,恐怕是必须被彻底抹去的最后一个污点。夏刈救她,或许另有目的,但绝不可能与太后为敌。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安置”?
就在这种日益加深的不安中,夏刈终于再次出现了。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安陵容因为心事重重,睡得极浅。忽然,她听到窗棂上,传来三声极轻的、有节奏的叩击。
笃、笃笃、笃。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是夏刈!她挣扎着坐起,摸到枕边那根银簪,紧紧攥在手中,低声问:“谁?”
窗外,夏刈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穿好衣服,收拾一下,立刻走。”
立刻走?安陵容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这里也不安全了,或者,夏刈的“安置”到了。
她没有多问,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常妈妈为她准备的、最不起眼的粗布棉袄棉裤,将一头长发胡乱绾起,用布巾包住。她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那根银簪,和几件贴身的旧衣。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能勉强活动。
她轻轻拉开门闩。夏刈如同一道影子,闪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劲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包裹着的左肩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能走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安陵容点了点头。
夏刈不再废话,转身示意她跟上。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堂屋,来到后院。柳先生和常妈妈早已等在那里,没有点灯,只有雪地反射的微光,映出他们沉默的身影。
柳先生将一个不大的、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夏刈,低声道:“里面是些干粮、水和换伤的药。银钱不多,省着点用。”
夏刈接过,点了点头,看向安陵容:“走。”
没有告别,没有叮嘱。安陵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又囚禁了她数日的棺材铺,和黑暗中柳先生、常妈妈模糊的轮廓,然后转身,跟着夏刈,踏入了后门外的、更深沉的夜色。
依旧是曲折狭窄的巷道,依旧是寒风凛冽。但这一次,安陵容的心情,与上次逃出宫时,已截然不同。少了些濒死的绝望,多了些前途未卜的沉重与迷茫。
夏刈走得不快,却目标明确。他似乎对京城的街巷了如指掌,专挑最僻静无人的小路,有时甚至翻越低矮的、无人看守的坊墙。安陵容咬牙跟着,左肩的伤口在寒气和剧烈动作下,传来阵阵刺痛,但她一声不吭。
他们似乎在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难道夏刈要带她出城?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尤其黑暗、堆满积雪和垃圾的死胡同时,异变陡生!
胡同的另一头,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忽然无声无息地闪出了三道黑影!呈品字形,拦住了去路。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来路,也传来了轻微的、却不容错辨的脚步声——退路也被堵住了!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在此伏击!
夏刈脚步猛地顿住,将安陵容往身后一拉,自己则踏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他的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没有惊呼,没有问话,只有瞬间绷紧到极致的、一触即发的杀意,在狭窄的胡同里弥漫开来。
安陵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屏住了呼吸。借着雪地微光,她勉强能看清,拦路的三人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手中握着长短不一的兵刃,眼神在黑暗中闪着幽冷的光。身后的脚步声也在逼近,听起来,至少还有两人。
是谁的人?太后的?皇后的余党?还是……别的势力?
“夏统领,别来无恙。”拦在正中的一个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仿佛砂纸摩擦,“这么晚了,带着这位姑娘,是要去哪儿啊?”
夏刈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太后娘娘有令,”那黑衣人继续道,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宫中走失了一名要紧的‘病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夏统领,是你自己把人交出来,领罪受罚?还是……要我们兄弟,帮你‘送’这位姑娘一程?”
果然是太后的人!安陵容浑身冰凉。太后果然没有放过她!甚至查到了夏刈头上!夏刈救她之事,暴露了?
夏刈依旧沉默,但安陵容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而狂暴,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凶兽。
“看来,夏统领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黑衣人狞笑一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兄弟们,上!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前后五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同时扑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撕裂了胡同的寂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