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暮年托孤 孝期暂缓(2/2)
这一刻,什么三年之期,什么世俗物议,似皆不再紧要。
他唯愿护住眼前这片赤子般的依恋与哀恸。
陈老终未熬过那个凛冬。
在一个细雪纷飞的夜,老人紧握着温天仁与荷儿的手,安然阖目。
丧仪办得简素而庄重。
温天仁以义子身份,披麻戴孝,守灵、摔盆、扶柩,诸礼一丝不苟。
荷儿悲恸几绝,全仗温天仁在旁支撑。
墨香斋悬起白幡,彻底闭门谢客。
那些说媒的婆子,也终是消停了。
依循礼法,陈老既逝,孙女儿荷儿须为祖父守孝三载,期内谈婚论嫁是为不孝。
温天仁身为义子,虽无需守制三年那般长久,然于义父新丧之际议亲,亦于礼不合。
温天仁难得得了清静。对外一概以“重孝在身,不谈此事”为由,利落回绝所有探问。
心下竟莫名一松——至少,这三载光阴,
可暂缓为荷儿婚事焦灼,亦不必应对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媒妁。
然则,新的压力亦随之而至。
守孝意味清俭、闭门、谢绝交际。
书铺生意几近停滞,家中失了最主要进项。
虽尚有积蓄,然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
且三年后荷儿年届十八,又顶着“孝期已过”之名,彼时再议亲,只怕更为不易。
生计重担,毫无转圜地压于温天仁一肩。
他需算计每一文钱,需操持柴米油盐,需宽慰沉浸悲恸的荷儿,需筹谋三年后的光景…
更深人静,他独坐院中,望天际寒星寥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此疲非关修行耗神,亦非斗法劳心,它是一种沉入骨髓的、关乎生计、责任、未来的凡俗之重。
但他并未悔愧。反是在这般沉重历练中,他觉出自家心境正生发一种微妙而坚实的蜕变。
前尘的仇怨与阴翳,似被眼下最真切的人间烟火冲淡些许。
他变得愈发沉凝,愈发内敛,亦愈发…像一个真实活着、有血有肉、有牵绊亦有担当的“人”。
他转首望向内室。荷儿房内灯烛未熄,隐约传来低抑的啜泣。
他轻轻叹息,起身步入厨下,生火,熬了一碗最是简单的米粥。
米香渐渐弥散,驱散些许冬夜的凄寒与哀伤。
他端了那碗温粥,行至荷儿房门外,轻叩门扉。
“荷儿,歇了么?哥熬了碗粥,趁热用些。”
门内,泣声渐止。片刻,门扉轻启一线,露出荷儿哭得红肿如桃的双眸。
尘世的悲苦与温情,重责与守护,尽在这一碗朴素的热粥里,无声流淌。
陈老一去,如同抽去了家的梁柱,墨香斋彻底沉寂下来。
素幡在冷风中簌簌作响,门庭萧条,往昔清淡的墨香淡去,被那佛香与哀思取代。
守孝的岁月清寂而漫长。
依礼需茹素、禁娱、闭门谢客。
于温天仁与荷儿而言,几是与外界断了多半往来。
荷儿终日缟素,除却必要的洒扫,多半时候只呆在自己房内,
对着祖父牌位默默垂泪,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失了光彩,整个人如同遭了霜冻的嫩苗。
温天仁看在眼中,痛在心底。
他知悲伤需时日平复,然生者终需度日。最现实的难题迫在眼前——生计。